此刻,四國使團已全數落座在那雪白方陣的邊緣。
那里并無席位,只有光潔而寒冷的雪白地面。但是在所有人的概念中,一見到這雪白,便知道那就是他們的位置。
唐國在南,漠北在北,靈丘在西,玄洲則于東。
本來這些帶隊的大神官大都曾到圣殿述職,或是主持過往年神佑巡禮,應當相互有過數面之緣,此時卻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無人有心情寒暄敘舊。
這古怪的情形,只讓人心頭惴惴不安。
宋海音悄悄望向漠北方向。
為首的倒不是那傳說中的圣子,而是一身紅衣的大巫女——唯一有資格穿非雪白神袍的存在。
此時,在大巫女身后坐著一男一女,看棕發碧眼,非常典型的漠北人,抬起視線與宋海音相撞,竟然點頭示意了一下。
神情仿佛熟識已久。
一瞬間,宋海音心頭猛然一跳,不是她自己心臟的跳動,而是她體內那一縷源于地母的力量,在悄然共鳴,跳動了一下。
她頓時心底明悟。
對方也有。
對方也是地母大人的信徒。
目光再轉向另一邊,也就是靈丘使團所在。
一身雪白神袍,只是袍上隱約可見綠色脈紋,而他們的面孔與露出的肌膚之上,也皆有暗綠色符紋浮現,如藤蔓在皮膚下蜿蜒生長。
唯有那為首的大神官戴著墨綠色的兜帽,看不清楚模樣,聽他們低聲稱呼,應被稱為“圣女”。
不過,漠北能有圣子當大神官,靈丘有圣女,也并不足為奇。
倒是梅虞幸多看了那位靈丘圣女兩眼,眼中露出疑惑神色,似乎從未見過。
而玄洲一方,許是因為海上日頭暴烈,神袍裁制頗為清涼,露出大片的胳膊和腿部,身上僅纏數道雪白飄帶,輔以金色環飾點綴,顯得飄逸而華貴。
如今四國使團齊聚。
某種浩渺的意志隨之降臨于這雪白方塊之上。
大殿內一片寂靜,無人出聲,但宋海音卻真切地聆聽到一道肅穆的圣諭:
凡有所獻,必蒙神恩。
虔誠始終,神佑世人。
心中一凜,宋海音皺了皺眉頭。
圣諭晦澀難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然而她的腦海中隨即又涌現出關于獻祭儀式的解釋,如流水般融入意識,仿佛這些知識本就屬于她。
吸收完畢,她睜開雙眼,看到所有人的眼中浮現出跟她一樣的明悟又疑惑的神色。
來這里以前,梅虞幸已經與所有人提點過神佑賜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無論怎么說,都和現在所接收到的儀式截然不同。
宋海音不動聲色地看向梅虞幸。
其他人亦是如此。
梅虞幸收到目光,只是垂眸未做任何回應。
所有人心中明白,這是依言行事的意思。
局勢尚未明朗,謹慎理所當然。
更何況,每個人都能清晰感受到,如今在這圣殿之中所面對的無上存在,已非他們能夠抗衡。
無上神神面似恍恍惚惚在眼前,與圣殿仿佛一體,透過上面的漏光處凝視著所有人,殿中所有人不敢抬頭看去,便是恐懼于從中看到一顆碩大無比的眼睛。
雖然因為無上神的失效,所有人都曾經質疑過無上神的存在。但此刻,從小到大對于無上神的敬意和崇拜,終于壓倒了一切。
所有人垂下頭顱,等待著接受來自于至高無上存在的審視與裁決。
根據儀式,每位神官需逐一踏上中央雪白的光柱,將神佑巡禮所獲獻祭給無上神。
所有人雖未完全明白這意味著什么,但眼下也只能依照指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一道細細的光束轉了一圈,所有人的心隨著光束轉動而高高懸起,從身上掃過的時候,只覺得全身上下毛孔都張開了,寒毛直立,仿佛被極為可怖的存在盯上了一般。
沒想到,光束首先落在玄洲那邊,最終鎖定于一位面露茫然的小麥色女性神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