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陷在情緒中走不出來。
但文老爺子沒理他,只是凝神看向那片“城池”。
那里建筑風格奇異,皆是直插云霄的黑色高樓,橫平豎直,密如叢林,仿佛一只匍匐虛空的巨獸。
“這就是長城在抵御的敵人么……”他暗自嘀咕道,“可長城既已崩塌,為何他們遲遲不進攻?”
“爹,要不然……我們去把這事兒告訴他們,讓他們來進攻?”文思源猶猶豫豫地開口。
文老爺子猛地回頭看他,目光陡然深沉,像一潭雪中冰泉。
文思源嚇得直縮脖子:“爹……我是不是又說錯了……”
誰知文老爺子卻猛地大笑起來。
笑聲甚是爽朗,顯然很是高興。
“兒子,你的腦子回來了!”他一邊笑,一邊重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真是機智,不愧是我的兒子!”
文思源這才緩緩綻出一個笑容,有些羞澀,有些雀躍。
他已經習慣了讓爹失望,同時也不希望繼續讓爹失望。
這一輩子,他最害怕的,就是接過爹遞來的酒,看到爹沉默的眼……
于是他悄悄擦了把眼淚,繼續默默跟上父親的腳步。
文老爺子帶著文思源一步步接近這奇異的都市,心中愈發激昂,想著自己的計劃終于很快就要實現了。
“哼,阮眠……你在北境風光夠久了,該輪到我出場了!”
“哼,還要我叫‘娘’?滾!看看是誰該叫誰‘娘’,不,叫‘爹’!”
他一邊低聲胡亂咒罵,一邊靠近那片詭異城池。
但是奇怪的是,明明遠看漆黑如墨,可走得越近,卻越發亮堂。
從黑,到深灰,再到淺灰……
最后,當他們真的踏足其上的時候。
竟是一片圣潔的雪白。
而且走近了,房屋高度越來越矮,最后到了眼前,這還哪里有什么高樓?
一切跟他們神國的樓房相差無幾,大街小巷也幾乎沒有差別,甚至有幾分眼熟。
這里的人也是一片雪白。
見到文老爺子和文思源,也是很有禮貌地打招呼。
還有人認出他們來,喚道:
“文丞相,文駙馬,這么早出門遛彎兒呀?”
然而文老爺子和文思源沒有回應。
他們都有幾分糊涂了。
心念一動,就到了熟悉的大街,見到了熟悉的宅邸大門,門口掛著兩個燈籠,白底白字,正是寫著“文府”二字。
“怎么回事?”文老爺子暗自心驚。
進了門,一個個雪白的鳥籠在雪白庭院中晃蕩,白色小魚兒在水里恣意游蕩。
文老爺子怔住了,一屁股坐在自己逗鳥的躺椅上,仰頭望著雪白天光,半晌沒說話。
熟悉的白色鸚鵡還在籠里叫著:
“老文,起床!老文,起床!”
這時候,也不需要自家老爹說什么,文思源自然也能夠明白。
于是,著急忙慌地跑回自家府中。
院中,長公主李曦正倚在開滿白花兒的藤架下乘涼,見到他便搖扇招呼:
“你,快來,給我按一按肩膀,那日幫你們挖墻,可把我給累壞了。”
文思源怔怔地走過去。
看著她雪白的面孔,聽著熟悉的嬌蠻語調,忽然打了個寒顫。
“你是真的……你竟然是真的……”
“文思源,你在說什么渾話?”李曦皺眉,“我當然是真的,怎么不是真的?”
文思源心中一凜,抬起頭來四處張望。
卻沒有見到那道身影。
顫聲問:“張,張蘭呢?”
“什么張蘭?”李曦又皺眉,“怎么?你還有別的女人?我跟你說了,跟我成親,那些鶯鶯燕燕就不能有!你不會是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吧!”
她聲音越來越尖。
然而文思源卻已腳步蹣跚地轉身走開,只留她在藤架下喋喋不休。
當真實出現在腦海中,虛假就無法欺騙眼睛。
文思源終于想起來:
是啊,自己根本沒有帶張蘭來神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