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小樹在哪里?喬語在哪里?晴光在哪里?
還有,她現在到底算是什么?
難道……成了老太太嗎?
但她又隱隱覺得不是。
因為她根本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連小觸手也是蔫蔫的。
小觸手的力氣是跟隨身體本身,如果這個身體沒有能力,自然也是半死不活。
這還是柳笙第一次遇到小觸手這么疲軟無力的樣子,心念傳遞讓小觸手一陣氣惱,表示都怪不知道誰。
雖然沒有力氣,但還是有別的作用。
小觸手從身體出發,慢慢延展出去,為她開辟出一絲模糊的視野。
她終于“看”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間光線全無的屋子。
她躺在床上,手下的觸感粗糲,低矮的床頭柜上堆滿了各種廉價藥水——清涼油、萬金油、紅花油、跌打水……這些東西混合出的刺鼻氣味正是剛才她聞到的那股味道。
外面還有煙氣飄入。
目光一轉。
一道漆黑佝僂的身影坐在床邊。
柳笙心中暗驚。
這是老張頭。
一雙渾濁而深沉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眼睛里是幽深的情緒,幽深得幾乎讓人看不明白,可總歸是在乎、關心與痛惜,還有些看不明白的。
“怎么了,老頭子……”
聲音從她的身體里傳出,蒼老而虛弱,飄搖得像是那模糊的煙氣,“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少萍,過了這么多年,你好像還是老樣子,好像歲月只是待我這個老頭子不好。”
咳嗽幾聲。
撕心裂肺,但又透著喜悅。
“咳咳咳……你這老頭子就會哄人,我早就老得不成樣子了。”
“不,你在我眼中,還是以前那個模樣。”
“呵呵,既然這么說,你就別把鏡子收起來啊!”
回應的只有沉默。
“鏡子……都摔了。”
“是二丫摔的嗎?她最頑皮了。”
這句話讓老張頭陷入更深的沉默。
沉默得讓黑暗都冰冷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老張頭才低低地回應:“不是,不怪二丫,是我沒拿住,摔了。”
“唉,老頭子啊,你都這把年紀了,還是得悠著點兒。”
“放心……”
“對了,上次單位叫你去辦的事情,你辦了嗎?”
“什么事情?”
“哎喲,老頭子你還老說我記憶力不好,你記憶力才不好吧!不是你們單位領導特地來家里說,非你不可的那件事?”
“老婆子,你不記得了?”
“記得啥?”
“……沒事兒。”
“你都老了,笨手笨腳的,要不還是別去了……”
“嗯,我不去了。”
“那就好,咱們在地上跑跑就夠了。”
“本來我覺得你這把年紀還要跑快遞,到處跑還搬搬抬抬實在太辛苦了,要不是為了給我們孩子攢錢……”
咳嗽聲再次從身體深處傳出,這一次更猛烈,震得柳笙都覺得自己要被震出來了。
老張頭伸手來拍了拍,順順氣,“老婆子,少說幾句吧。”
“沒事兒,都怪我感冒了,少賺了幾天錢,等我病好了,就去加加班,把損失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