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洲。
自神佑巡禮歸來,卓娜便大病了一場。
那段時日,她仿佛陷入了一場渾渾噩噩的長夢。
夢里盡是斑斕的光影、直入天際的神脊,腐朽邪惡的神面,還有自天穹壓下的無上意志……
直到夢中圣殿坍塌的瞬間,她才像是錐心剜骨般刺痛,仿佛失去了什么,又仿佛終于掙脫了什么。
當她踉蹌著推開屋門,已是十二月三十日。
海的盡頭,晨光緩緩亮起。
“這是……天亮了?”
卓娜虛虛睜眼,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這份明亮。
“是啊,辰時將近,天開始亮堂了。”
阿姆的聲音從旁響起。
卓娜偏頭。
只見阿姆正提著一桶海貨,見她終于起身,眼里溢滿笑意。
“寒夜……解決了?”
卓娜總還記得,那沉重的黑暗與可怖的現實,仿佛就在昨日。
“你總算起來了!我這就去給你熬牡蠣粥,你小時候最愛吃的。”
“阿姆,我都多少歲了,還小時候……”
卓娜能夠進入玄洲神殿身居高位,再怎么說也是有一定資歷,算起來也已年過花甲。
“瞎說!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水娃子。”
“阿姆!別說那羞人名字了……”
但卓娜嘴上埋怨,如今重見天日,看著阿姆這精神抖擻的模樣,卻忍不住心頭發酸。
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了……
阿姆已經年逾百歲。
有卓娜一直用靈氣丹藥給她溫養身體,加上海島之上沒什么煩心事兒,以前更是天天潛入深海去撿深海獨有的名貴海產,身子那是相當壯碩硬朗。
這些年來,不少海域被詭異污染,大部分漁民已經不能再深入海中,只能在灘涂上撿撿海貨。
唯有卓娜的阿姆,靠著女兒給的避水珠和防護靈器,在海里依舊是如魚得水。
別人家都覺得怎么這么奢侈,這樣的好東西竟然用在撿海貨上。
但也有人說:“有什么奢侈的,你要是有個能做五階神官的女兒,你也可以!”
“嘁!哪是那么容易……誰家孩子能像英娘的水娃子一樣爭氣……”
“噓,別亂叫,人家如今可是卓娜神官……”
但是這些對話,隨著神殿體系崩潰,她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了老家,漸漸變成了另一般模樣。
“卓娜神官咋回來了?”
“聽說……神殿沒了……”
“難怪……”
“新神登位……”
“那卓娜……還是不是神官?”
“人家都灰溜溜回來了,還算什么神官?”
“噓……人家再怎么說也是洞玄境巔峰的存在,肯定能把你們的話聽個一清二楚。”
“嘁……”
這才各自散去。
然而竊竊私語還是沒有斷過。
聲音雖低,躺在屋里、裹著被子的卓娜,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也能聽到這些背后討論過自己的鄉親們,一個兩個提著海貨送上門,說是給水娃補補身子。
大家鄰里鄉親的,總歸是互相關心。
但卓娜已經沒有心力關心太多。
只是默默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就這樣昏睡了許多日子,那些混亂的夢境才漸漸退去。
如今靜靜坐在一旁,看著阿姆在灶邊咕嘟咕嘟地熬煮著牡蠣粥,牡蠣的鮮香裹著米香隨著新鮮的海風傳到鼻端,耳邊是浪濤一層層卷上礁石的聲音。
卓娜心里頭只剩下平靜。
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一邊看書,一邊等著開飯。
也就是如此,她看的書越來越多,才一步步走出這個小小的海島,走到玄洲主島,又憑借努力進入了……
神殿?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