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無論是黃鐲,余修,亦或是余琛的心魔本身,都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畢竟雖然身上已經誕生了腐朽之斑,已經注定要走向滅亡。
但這個過程還無比漫長,漫長到足矣跨越千千萬萬年的光陰。
特別是那種對于凋零和腐朽的恐懼之下,本能會讓他盡可能多活下去一段時間。
但余琛偏不。
他抵抗住了這種本能和恐懼。
舉個簡單的例子,就相當于一個人正值壯年之時,突然有人告訴他晚年會變成一個魔頭,殺戮四方,至使生靈涂炭。
那么正常人的思維便是,用各種各樣的方法去改變和阻止這樣的結局。
沒人會想到馬上咔嚓給自己脖子上來一刀,結束自己的性命。
而余琛就準備這樣干。
黃鐲沉默了良久,深吸一口氣,慢慢放下了雙手,停下了他準備奪舍的動作。
望著那夢境當中的畫面,他感嘆了一句。
“青出于藍勝于藍呀……”
然后,他看向余修,“你們做的很好,你們創造了一個很厲害的家伙,哪怕他只是人類的靈魂,也足以……堪稱偉大。”
——余修沒有經歷過那些,所以他并不明白,而只有黃鐲曾經親身經歷過,他才知曉那股本能的求生欲到底有多么強烈,對于作為天生天養的生靈的他來說,也是如此;那么對于擁有人類的靈魂,更加受控于七情六欲的余琛而言,要抵抗住這股欲望,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難以想象。
這個時候,黃鐲方才后自后覺。
——也許在那閉關冥想的數萬年光陰里,余琛一直在做的,恐怕就是對抗那股求生的本能,能讓自己做出“兵解”的決定吧
夢境當中,聽了余琛的這番話以后,心魔當時就慌了。
那張臉上寫滿了錯愕和不可思議。
還有深深的……恐懼。
余琛看著他,面色不變,絲毫不像一個即將自盡的人,開口道:“看來我說對了,只有我存在,你才會存在,所以倘若我在此結束,你也會一同結束——和我一起,永遠消失。”
“不!你不可以這樣做!你絕對不可以這樣做!”心魔此時此刻也想不通余琛到底是如何能夠抵抗那股求生的本能,卻是驚慌失措,開口道:“時間還長,你知道嗎,時間還長!那個腐朽和凋零需要的時間還有無數萬萬年!你不要這么快做出決定!你不能這么快做出決定!”
余琛看著他,卻是搖頭:“我了幾萬年的光陰,才換來這片刻的能夠抵擋住那股求生的欲望,而且那股欲望一直都在增強——隨著腐朽和凋零,所以我也不能確定很多年后,我是否還能抵擋住這股求生之欲。干脆就快刀斬亂麻,于今日了結了吧。”
說話之間,他抬手一揮,一道無形的力量化作囚籠,將天上的無盡陰云和人臉全部囚禁在其中。
絲毫不得逾越。
“你說結局已經注定不,我要告訴你的是,沒有什么是注定的——我可以死,我也可以活,但無論生死,我都要親手做出抉擇,就像我可以選擇放棄,但我絕不會放棄選擇。”
余琛喃喃開口道,然后雙手攤開,只看剎那之間,他的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之上,好似都有透明的絲線延伸而出,連接著整個天穹和大地,沒入了虛空和世間當中。
——這些并不是什么能量或者法則,而是余琛與這個兩個世界的聯系的具象化。
太初世界,新世界,此時此刻都是他的所有物,亦或者說都是他本身。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斬斷這股聯系,將他自己的存在和兩個世界剝離開來——當然這聽起來似乎并不困難,可因為他就是世界本身,這樣做也意味著他放棄了自己的存在,歸于虛無。
但已經有了覺悟的他,沒有任何的猶豫和抽搐,只看他的嘴唇輕輕開闔,發出一道道不容置疑的指令。
然后,就見那一根根透明的“絲線”,一一崩斷。
無聲而平靜。
而同余琛的從容相比起來,他的心魔卻是早已面目猙獰,瘋狂咆哮和怒吼。
“你個蠢貨!你個瘋子!明明那兩個世界都是你的!明明都是你創造的他們!明明都是你庇護的他們!他們于你而言不過是造物而已!為什么!為什么你要為了他們去犧牲自己!愚蠢!愚不可及!”
余琛看著歇斯底里的他,沒有反駁。
——一般情況下,在他看到敵人露出這種歇斯底里的丑態時,心頭一般會感到暢快,但這一次完全沒有。
因為他很清楚,對方說的那些話,同樣也是自己心頭想要說的,是自己的求生欲和本能,對自己的質問和斥責。
“你說得對,我是瘋子。”
余琛點頭開口道:“對于任何敵人,我可以殘忍,我可以狠毒,我可以陰險狡詐,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