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糧了。
雖然是雪花紛飛,但此時此刻,臨淄城的西南府庫大門外的空地上,卻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一百個小帳篷一字排開,帳篷之中擺放著許多大爐子,裊裊輕煙從帳篷之中飄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栗米粥的味道。
在這些帳篷之前,數千名兇神惡煞全副武裝的齊國士兵們正在高聲呼喝著:“排隊,都排好隊!吳相有命,誰敢插隊的通通都扔到外面去喂狗!不要擠,不要擠,人人有份,人人有份!”
在士兵們雪亮的兵刃和嚴厲的言辭之下,每一個帳篷的隊伍雖然都長長的,但還算得上是有秩序,并沒有出什么太大的亂子。
吳杰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情有些復雜。
只不過才一個時辰的時間,聞訊趕來的災民就已經將近萬人,這臨淄城內外,究竟還有多少受災的齊國民眾啊。
一旁的陳林低聲道:“據說因為去年對魏國開戰的緣故,稅賦加得比較狠了一些,很多人交完稅賦之后就根本沒有口糧了,所以……”
說到收稅,春秋時代初行“初稅畝”的魯國應當是第一個嘗鮮者,然后便是晉國。不過齊國作為東方大國、同時又是經濟極為繁榮和發達的國家,這方面自然也是不落于人后的。
從吳杰的了解來看,現在的齊國稅賦制度其實已經頗為完整了。
在土地征收方面,齊國實行的是“相壤定籍”,也就是根據土壤好壞的質量來決定收取租稅的等級,屬于當年名相管仲“相地而衰征”的進化版。
在軍賦方面,齊國采取的是“乘馬”制,在《管子·乘馬》之中就提到說:“方六里為一乘之地也。一乘者,四馬也。一馬:其甲七(七名甲士),其蔽五(防護戰車的兵五人)。一乘,其甲二十有八,白徒(步兵)三十人奉(跟著)車輛。”
除此之外,齊國還有戶籍稅,叫做“邦布”,要求每戶每年都要向國家上交七十個錢。
商業稅也是必不可少的,齊國設立了名目繁多的商業稅,單單論商業稅的嚴密程度而言堪稱各國之首,這也為齊國政府帶來了大量的、源源不斷的金錢。
在歷史上,齊國地區一直到幾百年后的漢朝時期都屬于中原經濟最為發達的地區,直到被三國戰亂和五胡亂華之后才元氣大傷,不復繁華。
“稅賦怎么收得這么狠?”吳杰嘀咕了一下,決定有時間得關注一下整個事情。
一個國家對老百姓的壓榨究竟嚴不嚴酷,最直觀的就是從百姓需要繳納的稅賦上看出來。
陳林咳嗽一聲,又低聲道:“其實這打仗的稅賦倒也沒什么,比往年是多了一些,可還是能夠承受的。”
吳杰聽出了陳林話中的未盡之意:“所以你的意思是還有其他原因?”
陳林點頭道:“是的。由于君候明年的大婚,所以在元旦的時候又收了一次稅……”
吳杰:“……”
這下子終于明白了。
之前打仗收的稅賦,雖然比起往年來說要多不少,但齊國這套稅制畢竟也運行了幾百年了,政府這邊對于收多少稅已經掌控得很不錯了,正好能夠讓民眾們剩下一些糧食,撐到下一次被收割。
可現在齊候田因齊要大婚了,這操辦下來也要錢啊,于是又要加稅。
就是這一次的加稅,終于把許多齊國的老百姓給搞破產了,錢啊糧食啊什么的,通通都沒了。
這就是為什么今年臨淄城之中的冬天明明沒有比之前更冷,但是城中災民和死亡人數的數量卻遠超之前數年的真正原因。
苛政猛于虎啊!
看著面前的這些衣衫襤褸、面帶菜色的災民,吳杰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復雜,甚至感覺到了幾分自責。
他們都是因為自己妹妹的昏禮才變成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