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近十年來,與墨畫相處的點點滴滴,聞人琬心中既是溫暖,又覺得酸澀不舍。
正悵然失神間,忽而一道尖厲怪異的聲音響起:
“該死的……終于走了……”
聞人琬一愣,低頭看去,便見“瑜兒”不知何時,印堂漆黑,滿臉惡毒。
似是察覺到了聞人琬的目光,“瑜兒”也咧著嘴,盯著聞人琬看,目光猙獰。
聞人琬有一瞬間的驚愕,片刻后她想起了墨畫的話,釋然地笑了笑,摸了摸“瑜兒”的頭,目光溫柔如水,一如在看著自己心愛的孩子。
“瑜兒”愣住了,不知為何,他竟兇不起來了,甚至不敢看聞人琬那雙柔美的眸子,只能默默移開視線,但心底卻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顫動。
那是一種,神明從來未曾感受過的東西……
……
墨畫離開太虛門后,換下了代表太虛門身份的道袍,并將道袍,小心翼翼迭好,放進納子戒里。
之后,他帶著斗笠,換上了一件尋常的長袍,遮掩了氣息,又雇了輛馬車,徑直向乾學州界以北,一處偏僻的云渡城駛去。
而此時,云渡城內。
一處茶肆內,一個老者,正與一位儀表不凡的中年修士,在喝茶下棋。
老者的棋藝很差,黑子被吃了一大片,但神情很悠然。
中年修士棋藝很好,白子穩占上風,但神情很忐忑。
如此,又下了一會,黑白廝殺,眼看成了死局落敗在即,老者把棋子一推:
“不下了,你棋藝太差,跟你下沒意思。”
中年修士苦笑。
閣老的棋藝,是眾所周知的爛。他下手已經很克制了,不然早在七八十回合之前,閣老的棋就已然是死局了。
當然,這個不關鍵。
他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這個時間點,閣老要在這么偏僻的小地方,跟他下這一盤無所謂的棋。
但他心中有愧,而且心虛,并不敢問。
閣老看了他一眼,輕聲嘆道:
“人生,亦如棋局,黑白難辨。有時候,贏不是贏,輸也不是真的就輸了。你太執著于眼前的勝負,反而看不清背后的黑白。”
中年修士拱手,恭敬道:
“學生明白了。”
閣老淡淡瞥了他一眼,知道他這個學生,嘴上恭恭敬敬,心里卻一點都沒明白,不由興味索然。
“閣老,”中年修士抬頭,略微看了閣老一眼,便垂下頭,低聲道,“這件事,您的決定,道廷上面……并不太滿意。”
閣老不以為然,“如何不滿意?”
中年修士遲疑片刻,緩緩道:
“世家太強,宗門名聲太盛,不符合中央道廷的利益。”
“道廷上層的意圖……是借血祭之事,強化道廷司的權柄,動搖乾學世家根基,廢了乾學宗門清譽,以此為借口,進一步收歸乾龍山靈礦的所有權……”
“以及,最重要的,是借宗門改制,強迫乾學宗門改名。”
中年修士的眼眸之中,露出一絲久居上位的鋒芒:
“‘乾’者,天也,乾學州界之中,譬如乾道宗,天劍宗……這等宗門,有何資格,以‘乾天’的名號命名?”
“這天下,是道廷的天下。”
“奉天承運者,只能是中央道廷,是道子道君。”
“一切權力,靈脈,只能收歸于道廷。其他任何宗門,任何世家,冒用‘天’字,都是一種僭越……”
中年修士神情敬畏而肅然。
閣老默默看著中年修士,眼底流露出一絲隱晦而不可察的失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