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明鑑,江南的事,乃是地方府衙管轄,並且許些帳目,由巡閱使和布政使兩位大人呈遞內閣,虧空與否,內閣諸位閣老皆知,就不勞王叔掛念了。”
一言決斷,乾凈利落,穆王爺隨之附和,
“是啊,江南的事,乃是地方官員處理,本王雖在江南統兵,何來插手地方政務,至於說補上漕運衛軍虧空一事,大戰在即,怎可因小失大,挪用地方庫銀,補上軍餉,也是權益之事,陽平的搜刮,就要回補地方庫銀,此事,小王早已遞上摺子。”
回答的一字不落,讓人抓不到錯處,都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區區小事,動搖不了他的地位,只是江南一戰過后,他要遙領京南各處,防著賊教北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倒是北靜王水溶,得償所愿,留在西河郡主持大局,這樣一來,自己算是白忙活一場,這些想法一閃而逝。
“穆王爺好口才,挪用朝廷銀子,都成了區區小事,看樣子,王爺在南邊,沒少搜刮發財啊,嘖嘖,”
宋王周建生呵呵一笑,拿起手中酒碗,仰頭喝了乾凈,便坐了回去,看似無話可說,但坐在高位上的武皇,已經起了疑心,洛云侯從南邊回來,都能湊齊近乎五百萬的紋銀,雖說是搜刮而來,但京南一地,已無百姓官員,那西河郡連同南北要道,尚有陽平港口,這些,又能搜來多少,但見二人回京以后,各自沒了動靜,
眼神不自覺看向北靜王和東平王二人,眼底閃過復雜神色,
“好了,今日乃是太上皇的壽宴,莫說這些掃興的,不過話說回來,”
眼見著事情落地,鄭王還想插言提點江南大案的時候,司禮監的幾位公公,已經抬著賀表走到乾清宮內,司儀官唱喏,
“恭請陛下御殿,宣讀賀表”
乾清宮的熱鬧,壽宴正酣,絲竹管樂飄出半里之地,而在云山秋水湖畔的鴻臚寺,早是另一番沸騰景象。
晌午的時候,鴻臚寺前院外,早就被各色馬車轎子圍堵,有穿綢緞馬褂富商長者,有穿長袍老者,還有孫兒攙扶的士紳員外,還有問詢趕來的六旬老農,都是來參加奉了皇恩的“千秋宴”,沾沾太上皇的喜氣。
鴻臚寺本是朝廷接待外邦使者所建造,后來顧忌諸位王爺,也就在山底擴建,足足大了數倍,此番壽宴,朱漆大門敞開,兩邊掛上一個“壽”字。
並且在大門兩側,站著一眾身穿綠袍小吏,手里捧著名冊,挨個核實來者身份,對上姓名籍貫者,方可入內。
院內早已經清掃過,幾棵百年老魁樹枝繁葉茂,樹下各處,擺著八仙桌,桌上雖然鋪著粗布桌布,但擺著的碗筷,一點不少,東南臨時的灶臺,早已經忙的熱火朝天。
“哎呀,張老哥,您也來了。”
一個穿著藍布短褂的老者,拍了拍鄰桌人的肩膀,嗓門洪亮的蓋過了周邊的喧鬧聲,
“我以為你腿疾犯了,來不了呢。”
被稱之為張老哥的老者,嘿嘿笑了兩聲,露出豁了牙的嘴,
“皇恩浩蕩,就算是爬,也得爬過來,你瞧這肉,燉的軟爛,還有這白面饃饃,比過年吃的都強。”
說著,就夾起一塊燉的油亮的五肉,往嘴里塞去,油汁順著嘴角流落到唄的鬍鬚上,這也算鴻臚寺孫大人的囑咐,現在每一張桌子上,放置一筐饃饃,和一大壇燉肉打底,其余的菜品,隨后在上,底層百姓,唯獨缺這一口肉食而已。
周圍的人一聽,頓時響起一片附和的笑聲,有人說自家兒孫如何爭氣,有人抱怨地里收成,還有人掰著手指頭,算著太上皇的年歲,感慨活了一輩子,頭一回見到這場面,有人還在那說著,當年太上皇何等威風,打入京城的,聽的眾人陣陣叫好。
卻不知這一幕,落在西角槐樹下,那幾張圍坐在那些人的眼中,別的地方熱鬧無比,這邊的人,卻顯得稍有些冷清,桌上的飯菜,雖有動過,卻不似那些人,吃的滿嘴流油,毫無體面,只有幾人,低著頭,扒拉一口飯菜,看似和旁人一起看熱鬧,眼神里卻藏著幾分警惕。
其中最里面,坐著一位灰衣服老者,臉上布滿皺紋,下巴上留著三縷鬍鬚,看那樣子像是一個落魄的的私塾先生,端起一碗茶水,抿上一口,眼角余光,掃過鄰桌對面的那幾人,和頭戴圓帽的老者-——正一筷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碟碗中的生,手指還在桌上敲了幾聲,發出“咚咚”聲響。
難道是他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