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廷中的召聲此起彼伏,滿天的白鶴展翅而飛,零零落落停在檐上,李絳淳清澈的瞳孔中倒映著一只只大如人身飛鶴。
“孔氏真人婷云,多作惡業…識罪自戕仍沐真光…子弟夏祥,拒邪奉真,覲圣正儀…封往南疆,敕守倚山,封侯【棄邪】,許祀香火…”
悠揚的唱聲傳來,李絳淳眉宇間多了一絲感慨,他靜靜地聽著,天空中卻傳來撲騰之聲,一只白鶴單足落地,歇在這些孔氏子弟身邊,屈膝伸出翅來,肅穆莊嚴地用翅下陰影將他們蓋住。
第二只、第三只……隨著赦免之聲傳來,密密麻麻的白鶴從天而降,殿下匍匐跪倒的孔氏子弟已經被翅羽遮得干干凈凈,滿地雪白。
李絳淳神色有了一絲波動,他收了劍,從轎中出去,目光炯炯,盯著滿天密密麻麻、正在下落的白鶴。
眼前多了一點黑。
父親李周洛一身黑金袍,微微躬身,正沐浴著月光,從森森的甲士之中穿過,那些大如人身的飛鶴如同受驚般一一跳起,收了翅羽,避之不及,如同雪地中多了一道漆黑的轍印。
李絳淳靜靜地注視著,望著父親邁步踏入回廊間,出現在帷幕之后,面上神色又驚又喜,快步到了車駕之內,道:
“淳兒!”
李絳淳低眉來看,發覺他手中多了一枚黃燦燦的墜子。
“這是…”
“靈器!”
李周洛神色感慨,道:
“君上恩厚如山,不計前嫌,孔氏舉族無罪,孔夏祥受封棄邪侯,可以再祀孔家香火…還歸還玄岳資糧、孔婷云遺物,讓他把紫府級別的東西當庭一一分給各世家,多有出人對抗的紫煙與鵂葵都取了靈物,其他以靈資了結,以示恩怨兩結,今后不得追究!”
“陛下果真宅心仁厚。”
李絳淳見過楊浞本人,對他的心胸自然是有所了解的,聽到此處,贊許地點了點頭,李周洛卻很激動,道:
“這靈器…正是他交給我李家的!說是此物叫做【袤土寶心玉】,屬于通玄道統中的東西,既然恩怨兩清,故時恩情,此物償了!”
父子倆低頭來看,這靈器靜靜地躺在李周洛掌心,散發著迷人的光輝,隱隱約約有一束棕光穿梭其中,李周洛悸動地道:
“只要是通玄道統的東西,放在當今,至少在靈器中也是中上品!我看那殿上,一個個眼都挪不開了!”
李絳淳亦有笑容,感慨道:
“可惜…我家沒有土德真人,也不喜土德,尋常靈器發揮個十之六七,這靈器估摸不過就十之四五…”
“只交給真人,總有用途!”
李周洛滿面喜色,小心翼翼地藏進懷里,迫不及待地抽出一白卷來,要往庭州報喜,李絳淳失笑轉頭,有些憂慮地掀開了轎簾。
一只只大鶴正在重新落下,將李周洛走過的那條行轍慢慢覆蓋,只余下一點破碎的黑痕,文武百官、各朝世家的修士則從大殿之中步下,三五成群,如同雪地蠕動的黑點。
李絳淳的眸子沉郁了。
這位李氏的天才劍仙自幼修行【少陰玄君水火錄】這等頂級道統,早早入門,隨著年歲漸長,更加精深,如今即使不全力運轉,袖中仍能蘊藏水火,時時刻刻護佑己身。
這等頂級道統,不入紫府不能顯現起全部妙用,卻如高屋建瓴,使他對氣象極為敏感,眼前的一切讓他感受到一股不安。
他猶豫著邁了一步,將李周洛從喜悅中驚起,他問道:
“怎么了?”
“無事。”
李絳淳收回靴子,若無其事般向父親點了點頭,收回掀起轎簾的手,挽了袖子,替他起研起墨來。
‘修武不照…修武不庇。’
不知不覺,這位宋國最年輕的劍仙眉宇間多了一絲陰霾:
‘修武不照不庇的,豈止庭州?除去持玄不談,恐怕還有我、父親,上至魏王、昭景真人,下至庭衛、婦孺,乃至于每一位李氏族人…’
‘不照,所以德罪無加,不庇,所以死傷無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