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大人、多謝大人——不知我家大王…”
這男人擦了擦唇邊的金血,目光慵懶,似乎才注意到這個螻蟻般的存在,飽餐一頓的滿意,讓他面上升起笑容來,難得有了興致:
“他不疼了!”
便聽著左右兩個妖將捧腹大笑,這小妖只聽著他們笑,也跟著笑,不曾想兩側的大妖笑聲,聲動如雷,震動太虛,很快叫他笑不出來了,受了余波,噴出一口血來,痛不欲生的在地上打滾,竟然一瞬閉過氣,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方才從黑暗中醒過來,一身上下不知斷了多少骨頭,兩只眼睛也爆成了血糊,卻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拖著身軀爬進洞府,滿目喜色,沙啞著道:
“大王!恭喜大王!”
一潭死水般的靜。
他察覺到不對,連忙往里頭爬,翻過了臺階,卻發覺眼前有一片白森森的巨物,大如宮殿,散發著金白色的吉祥之氣。
摸著骨頭爬了一陣,這小妖隱約察覺兩個黑漆漆的山洞,那一袍自家大人煉制多年的衣物如同一縷破布,被人棄之如敝履,批在一塊碎牙上。
他呆立在原地——哪怕他再蠢再不開智,此刻亦聽懂了那如雷霆般的笑。
“大王!”
他尖厲的嚎叫著,一股強烈的絕望讓這妖物從地上跳起來,滿面是淚,摸索著涼冰冰的骨頭,沿著這深白的山丘跑了一陣,終于見到了一片深淵,以及深淵對面被拆的七零八落的下頜,仿佛被什么恐怖的妖物咬過,滿地都是骨頭的碎片。
“大王!”
這妖物更加激烈地嚎叫著,往著那黑深深的深淵大口中跳去,輕飄飄如同一縷青煙,順著風飄蕩,落進細密的尖牙里:
“啪嗒。”
他的身體發出輕微的響聲,毫無阻礙地砸成一攤流淌的爛肉,這聲音在洞府中回蕩了一瞬,泯滅于無形。
這才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那銀袍的真人去而復返,攏著袖子,站在如山般的尸骨前,一雙眼睛幽幽地盯著那攤爛肉。
他寸步難行,渾身發寒地站著,恍若隔世。
劉長迭重生以來,并沒有什么好友可言,修行如同行云流水,霎時即過,視今生交往如云煙,多么好的靈果,多么精美的仙釀,眨眼就過了,偏偏是無數苦難,痛苦不堪的前世,承歡膝下的兒女,山越之地的一杯苦酒,反而叫他不能忘懷。
唯獨復勛是個例外,他固然知道復勛是見他有了不同尋常的運氣,卻也明白那時一位紫府妖王不去吃他,反而屈尊奉他為賓客是何等珍重,可這位如長輩又如朋友般的妖王,不過片刻,便被吃了個干凈,敲骨吸髓,一滴血也沒有留下。
說無辜,那絕不可能,妖物相食之事而已,哪個大妖肚子里不躺著一個妖國?可劉長迭寧愿偏心,自己的友人在眼皮底下被人扒皮抽骨,吃了個干凈,他心底就是有股血殷殷的悲意與羞愧——一眾大人毀了他道途,他恨歸恨,也只苦笑幾聲,絕不冒險,偏偏這事情讓他作死一般還敢歸來!
可這股悲意讓他體會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孤零零地站在洞府中,喃喃道:
“不奇怪…也不奇怪…執瑞不常有難,行運擇日有終…”
劉長迭與復勛很熟悉,甚至知道對方神通的各種威能——瑞炁神妙固然厲害,可同樣有局限所在,面對龍屬這樣的龐然大物,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下,察覺出眼前的墀夷有危險才是取死之道,被欺瞞才是保命之路…以龍屬的神通本事,利用這一點來讓『瑞炁』神通不響應并不困難!
‘善泅者溺,善騎者墮,小劫不至,大劫不渡,由是而誅!’
他發自骨髓地感受到深深的無力,呆呆地立在空洞的洞府中,良久顫抖的抬起手來,神通綻放,將那一縷破衣拾來,輕輕一兜,便將這如山般的尸骨裝進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