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凄寒,冰雪萬丈,滄州險峻,黑水橫流。
在這深險之地,卻突兀見仙山,一高一低,一左一右,高者如同牛角,低者如同側身回望的小犬,氣息相連,渾然一體。
夕陽已經垂落地面,滿天的雨雪中透著彩色,隱約能見晚霞,高山上只有一湖,漆黑如墨,山間有雪,孤零零支著一根通體碧玉的魚竿,一旁的青石堆滿冰雪,正放著一本黑皮書卷。
本該坐人的地方只有一枚蒲團,不見人影,老人離開位置,倚靠在青石之下,披著一身蓑衣,斗笠罕見地解下來了,露出落滿飛雪的白色發髻。
那兩只手蒼老斑駁,正捏著一頂青色竹笠,老人指頭很是靈巧,三指笠身持住,拇指將把竹骨翻起來,食指輕輕一伸,便將夾在指縫中的箬竹葉穿過去了…不過片刻,把兩沿包的嚴嚴實實。
“蕭前輩!”
蕭瑟的寒風中傳來明朗的聲線,一個有如玉般的青光墜落下來,聽著青年笑聲:
“蕭前輩,襄地出事了。”
老人將箬竹葉一折,插到斗笠底下去,一整沿渾圓如意,才見到他有笑容,將這極為輕便的竹笠拋了拋,兩指捏起來,對著寒雪中的晚霞端詳,輕聲道:
“是洛下罷!”
便見雨雪中走來一青年,一身白衣,容貌俊朗,目光含笑,行了一禮,道:
“正是。”
老人仍然在端詳手中的竹笠——此物編得嚴嚴實實,不見一點空隙,擋在他面前,天邊的霞光難以穿透,只在他身上投下圓形的黑色陰影,隨著落下的夕陽漸漸拉長。
青年言罷,靜靜地站在他身側,聽著老人笑道:
“年宗主不說,便是要我猜了。”
青年搖頭失笑,答道:
“我都猜了個十之八九,更別說蕭前輩了,自然是那位魏王——斬了個無名氣的紫府中期,如同殺雞一般。”
蕭前輩幽幽地:
“楊氏與宋帝自會支持,舉仙一事,他們巴不得越多越好——當年也是算計著司馬伯休將突破,只是這根朽木莫肯委曲求全,偏要鋌而走險。”
青年點頭:
“要是他委屈些,也能撐到立國,為楊氏添色,可惜…他既安排好了后事,終究是要求道的,也料準了楊氏不能和他計較。”
“陰司又不姓楊。”
天邊的夕陽已垂落至地面以下,晚霞消散,明月冉冉升起,雨雪一時停了,蕭初庭這才把竹笠戴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飛雪,道:
“年宗主神通有長進,如今慶濯恐怕不是你對手。”
那真人聽了這話,只搖頭笑,道:
“我與他不過伯仲之間,只是我家真君成了,于是澤被我身,若是把我放在長懷山,未必能比他好。”
直至此刻,他的目光有了一分幽然,失笑道:
“再者,比這些東西并無意義,我也好,他也罷,證位的可能都不高,有時外頭的人羨慕我們,我們反倒還羨慕他們。”
“一如蕭前輩,只要能站在這個天下風云的巨浪之頂,伸手就能夠著云端了,自有果位之機,我們這些求余求閏的,只能在地上仰望。”
蕭初庭已轉過身,靜靜地道:
“年懿道友…這三十年來,你我也算有一份交情,此去海內,可有什么提點蕭某的?”
他的語氣已經很鄭重,正式用了道友的稱呼,年懿也收起面上的笑容,神色沉靜,幽幽地道:
“不敢說提點。”
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