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烏鴉看到云層下方,有一只悠閑徘徊的云雀時,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極其敏銳的動態視覺,足以讓烏鴉清楚看見,那只云雀羽簇上浮動的光點。
云雀意識到有一片黑色的陰影在靠近,發出一聲驚叫,立刻降低了飛行高度,試圖與突然間落下的襲擊者拉開距離。
然而這樣的掙扎并沒有起效,烏鴉的身影忽然從原地消失,然后直接出現在云雀運動軌跡的上方,看上去就像是云雀主動送上了門。
如鷹隼逮捕獵物那般,烏鴉猛地俯低身子,用黑色的尖銳爪子猛然扣在云雀的翅膀根處,在云雀恐懼的連聲尖叫里,烏鴉強硬地拖著它往下飛去,黑眼睛里滿是笑意。
云雀猛烈掙扎起來,擰動著翅膀試圖掙脫烏鴉的束縛,烏鴉低下頭,狠狠地啄在云雀的后腦上,撕扯掉帶著光點的羽毛,讓那些光芒消散在空氣里。
兩只鳥就這么扭打著,一同往下墜落。
下方是一片宏偉的山巒,一座修道院立于群山的頂端,它的存在本身有些突兀,但是卻又與周圍郁郁蔥蔥的山林渾然一體。
最終云雀還是失去了對抗的力氣,只是不斷發出凄厲的叫喊。而長著白眼圈的烏鴉抓緊手中的云雀,不顧它的意愿,也不在乎云雀那近似詛咒自己的尖叫,向著修道院角落的一片花園飛去。
烏鴉還刻意放開嗓子,讓“嘎嘎”的沙啞叫聲在半空響起,很是得意地宣告著自己捕到了不錯的獵物,這次是屬于它的勝利。
花園里種了不少橄欖樹,而一個矮小的人影坐在葡萄架下方,白色石頭雕刻的長椅顯然并不舒服,不過那個外貌年幼的孩子,如同另一座雕塑般,安靜地待在長椅上。
陽光與兩只鳥的叫聲,一同穿過葡萄架,讓安坐的卓婭抬起頭來,往烏鴉飛來的方向張望。
她沒有看到烏鴉,而是看到一片漆黑如深谷的剪影,但如果仔細觀察,那又是由十二環節的蠕蟲抱團形成,只有右眼處帶有破壞命運完整的唯一性。
“阿蒙。”輕柔的嗡鳴聲從卓婭的頭部傳出。
烏鴉將云雀從爪子里扔下,讓那只倍受摧殘、腦袋帶著凸斑的小鳥,充滿畏懼地蜷縮在卓婭的臂彎內。
“勝利者”落到長椅旁邊的空位上,只是一晃眼,那只羽毛光潔的烏鴉,就變成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這位不請自來的拜訪者,身上穿著黑色的亞麻長袍,右眼處貼著一副難以扣緊的單片眼鏡,所以男孩時不時就會伸出手,去扶一下自己的鏡片。
卓婭用手輕輕攬住驚恐的云雀,扶著它心臟劇烈跳動的胸脯,將雙手合攏,把被欺負的小鳥蓋在掌心的陰影中,讓它逐漸安靜下來。
阿蒙坐到長椅上,偏頭看向卓婭,幾十年過去,祂的身體卻沒有任何變化,即使在十歲之后,阿蒙也壓制住了自身外貌的變化速度,但是時間依然執著地拉長了他的個頭。
如果兩人站起來,阿蒙完全可以俯視自己的“朋友”了。
朋友,一個很奇怪的詞,但是從赫拉伯根藏書里的字典來看,兩人間確實是這樣的關系,就像烏洛琉斯是梅迪奇的朋友那樣。
哦,還得加上亞當。
阿蒙四下望去,沒有看到自己那位兄弟的身影。
現在的亞當經常處于“心理學隱身”的狀態,除非祂主動走出來說話,否則除了父親,沒人知道亞當在哪。
阿蒙一轉手腕,手中就多了一碗鹽水煮過的豌豆,祂將豌豆放在手邊,一顆又一顆扔進嘴里,咬著軟綿綿的豆粒,學著卓婭的姿態,稍微仰頭望著葡萄藤間的縫隙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