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幾百年的船,為了紀念而被留存下來,然而時間在這條船上留下了不可逆的痕跡,每當有木板出現腐朽,便會有人將壞掉的部位更替。
“直到最后,這艘船的每根木頭都被換過了,那么,它是否還是原本的那艘船呢
“如果是,它已經沒有最初的任何一根木頭了,如果不是,那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是原來那艘船的
“被替換下來的舊木頭,又重新組成了一艘船,那么它還能被稱作這艘船嗎
“若由船的主人來指認,對你來說,哪一艘才是真正屬于你的船呢”
光芒向著兩個貼近人影聚攏,卻飛快模糊了她們的身體,不論是有著“黎星”外貌的人,還是容器般的載體,都在被光點淹沒后變得模糊起來,仿佛因沾水而消散的棉花糖。
祈禱室角落的木門忽然凝聚成形,在“砰”的一聲間重重合攏,就好像它從來沒有破碎過一般,把屋內的光芒全部封閉在內。
穿著白色神父長袍的人影,從一片混沌的虛無中間出現,穿過外面布滿裂痕的長廊,雖然一大把淡金色的胡子遮蓋了容貌,但是不難讓人看出下方那和煦親切的微笑。
亞當在刻著十字架的木門外敲了敲,然后也沒有等待屋內的邀請聲,就徑直伸手推開了門。
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露出內部一片幽暗的空間。
門后的世界看上去沒有邊界,卻清晰地分為上方與下方兩部分
一條模糊的銀色河流,在下方緩緩流動,每當水花突然間濺起,便會有光點從中飛出,向著上方幽暗的虛空緩緩飄去,上升到一定高度后,便會懸停在那里。
光點是這片幽暗蒼穹與銀色溪流間唯一的顏色,所以顯得格外吸引人。
在那扇大門打開后,黏稠到幾乎凝結成液體的灰色霧氣,不斷從門扉上滾動、滴落,但是它們距離那條銀色長河始終有很遙遠的距離,只是在無形的隔閡上滾成一團,然后向著四周蔓延。
亞當深吸一口氣,握緊了胸前的十字架,在祂的手指貼在那段橄欖枝上時,祂清澈如孩童的眼睛,轉變成了金色的豎瞳。
在這里,本該是無形的“心靈風暴”成為具體的實質,龍吟般的咆哮聲從訪客的身上響起,沖擊著緩緩彌漫的灰霧,撞在銀色長河與幽暗天空的虛影上,讓所有的景物都變得模糊。
懸掛在上方銀河般的光帶,在這樣的沖擊間開始飄動,使得它們更像是下方銀色長河的倒影。
亞當繼續往前走去,仿佛行過水面一般,祂的腳步雖然落在虛空處,但卻踏出了一圈又一圈無盡的漣漪,留下極為清晰的痕跡。
待銀色長河的虛影重新轉向清晰的時候,又是一次帶有猛烈咆哮聲的“心靈風暴”。
淡色的星河無法再承受這樣的沖擊,往下方倒灌,試圖墜往源頭的銀色長河,然而與那灰色濃霧相同,它們一樣被阻擋在無形的隔閡之外。
因亞當的穿行,光芒形成的瀑布間被撕裂出一道縫隙,祂嘆息著走了進去。
與外部無窮盡的虛空相比,這里被分割成上下兩部分的圓形空間,就顯得太過狹小了,只擺得下很少的東西。
比如,一張帶有黑色軟墊的長椅,從空間的左邊直接貼在右邊,連能繞到后方的過道都沒有留下。
地面是一層朦朧的灰色鏡面,下方倒映出了簡樸的白色神父長袍,但是露出的臉上沒有胡須,容貌也要更加粗獷滄桑,看上去比亞當的青年外形要年長許多。
灰色鏡面另一端,是一張空蕩蕩的長椅,而在亞當身前的長椅上,蜷縮起身體的黑發女士,正慢慢抬起頭來,她柔順的黑發偏長,一直到肩胛骨的位置,因為沒有打理而雜亂披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