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之中,油燈搖曳火光,昏暗屋室里彌散血腥之氣。
那撲倒在門檻前,剝脫去一身皮膜的尸骸,忽然間胸口又有了起伏,它已經破損腐爛的五臟肚腸在這個剎那高速恢復著,眨眼之間,其心臟便猛烈搏動起來,諸般臟腑各司其職,各相運轉一層層血絲經絡覆蓋于其破爛殘損的血肉骨骼之上,令之皮膜漸生,最終又變回了鄭現的模樣。
鄭現赤著身子,走到正屋一角去,從衣柜里拿出一套衣裳為自己穿戴整齊了,便回到蹲著那盞油燈的桌案邊盤腿坐下,他手握桌上燈盞,燈火搖映出交織室內室外乃至天地虛空之間的一縷縷因果絲線
諸般因果絲線倏忽歸攏于那一丁燈火中
他捻起一縷燈花,屈指一彈,燈花頓作火樹銀花,在他身畔燃燒良久,火光里,那長手長腳面色慘白的燈官重又顯形,一層層因果絲線包裹著燈官厲詭,使得這厲詭,竟變成了已經出離此間的安祿山
鄭現慘白著一張臉,眼神看向身旁的安祿山,向其躬身行禮,口稱「大兄。」
安祿山與鄭現對視,眼神戲謔,點頭回道「小弟,你我別來無恙啊」
二人言罷相視而笑。
這般情景,卻是說不出的詭異
他們言語過后,便都呆坐在室內,一動不動,俱將目光投向房門方向,像是那房門外會有不速之客突然而來一般。
而在下一刻,那兩扇虛掩著的正屋門亦真的被推開來
一道高大身影邁入房屋之內。
那人相貌堂堂,神采英拔,正是蘇午
蘇午掃視過屋內情景,目光落在鄭現、安祿山身上,忽然出聲道「看來是我晚來一步,想爾」
他話音一落,堂中兩人都咯咯笑了起來。
二者神態語調一模一樣
蘇午才自吳道子處尋索到與舊之生人甲有關的些微因果,一路追索至此,卻只在此處看到了兩道想爾化相,真正的正主,此時早已經不知潛身何處
「晚來早來又有甚么關系
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而今是天需要一個代理人,哪怕那個人蠢笨若豬狗,哪怕你能找到每一個被我選中的人將之殺死,都無法更改這滔滔大勢了。」化為安祿山的想爾化相站起身來,背著手與蘇午說道。
他雖身材胖大,但行止之間,總有一股女氣。
在安祿山身畔,鄭現亦跟著起身,揚著一張慘白臉兒,跟著道「還想著與你同演一出好戲呢,倒未想到會被你這樣快識破真身。
那我們兩個才存世不到一刻,看來便要消無了啊」
二者正自言語著,蘇午已然屈指彈出一縷玄黃薪火,將二者頃刻燃燒成了虛無
房屋之內,很快只余蘇午一人。
不論是真正安祿山的因果,亦或是鄭現存世的蛛絲馬跡,再不能被蘇午查見分毫
蘇午負手立于暗室之中,眼中神光流轉「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呵」
依想爾這般可以矯造萬般因果,拿捏無數天機,擬化無數痕跡的能力,它若不想令蘇午查見與舊之生人甲相關的絲毫線索,蘇午而今便真正毫無辦法。
可今下蘇午偏偏找到了一條線索,順著線索追蹤至此此莫非說明,今被想爾把控的
天意之中,其實亦還有些不可測的變數
絕非如此
釣魚人尚會故意打窩引誘魚兒聚攏,方便自己垂釣,又何況是想爾
它大抵是想以此法,釣出蘇午其他高明手段
蘇午立在屋室中,思索良久以后,搖頭笑了幾聲。
八百里伏牛山脈,景室山雄奇險峻最勝。
景室山,又名老君山,傳為道德天尊授太上玄元之道的道場。
安祿山在老君山下尋覓良久,終于找到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
他顧不得擦拭額頭汗水,從褡褳袋里翻出香爐,香燭等物,首先以幾塊石頭壘了法壇,在法壇上插上一道樹枝,又以蒼黑紙張粘貼于樹枝之上,法壇之上,便立起了一道蒼黑小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