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喝得雖慢,卻也總有喝完的時候。
碗碰碗,將最后一口酒喝下,徐鳳年瞇著眼,不言不語,不悲不喜。
方牧野見他微低著頭,臉上并無異樣,只是思緒卻已不知飄到那里,于是開口說道:“小年,老黃走了,有些事情,我們還得去做。”
徐鳳年抬眼,呢喃道:“溫華,以前我和老黃閑聊,我問他什么叫高手氣派,你猜他怎么說的。”
方牧野問道:“他怎么說的?”
徐鳳年緩緩說道:“他說,能讓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有這等本事的家伙,才算真的高手。他還說武帝城的王老怪,算算歲數,約莫著該有這本領了。你說他明明知道王老怪快是仙人了,還來這討打干啥?之前游歷的時候,他總說,咱們行走江湖,打不過就跑,風緊就扯呼,可是輪到他自己了,他怎么就轉不過來這個彎呢?”
方牧野沉默片刻,輕聲說道:“人活一世,總有些事情,是要大于生死的。老黃有他的事情要做,小年,你也有你的事情要做。”
方牧野瞥了眼那堵插滿天下武夫兵器的城墻,看見了那個掛在墻頭的紫黑色匣子,問道:“小年,你還記得自己到武帝城是干嘛來的嗎?”
徐鳳年回答:“我來取老黃的劍匣。”
方牧野平靜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告訴王仙芝,告訴他你來了,告訴他你來取劍匣。”
徐鳳年不解:“見王仙芝?不是要打上武樓之巔才能見到他嗎?”
方牧野不咸不淡道:“那是他的規矩,又不是我們的,你管它做甚。”
“是啊,那是他的規矩,又不是我們的。”
徐鳳年恍然大悟,將酒碗重重放在桌上,毅然起身走出酒鋪,來到武帝城主城道上,朗聲道:“王仙芝,敢問何為九天之云下垂,何為四海之水皆立?!”
這一句話以雄渾內力激蕩出聲,響徹半座城池。
城內所有來客和百姓頓時嘩然,只覺匪夷所思。
多少年了,還從未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和王仙芝說過話,這外來人真是半點規矩不懂,還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莫非是瘋了不成?
紛紛攘攘的武帝城主城道上,一時間竟是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全都驚訝望向徐鳳年,等著看他的下場。
徐鳳年渾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繼續高喝道:“王仙芝,小爺我不在乎你的規矩,今日我來,就一定要取回劍匣,你要敢攔,小爺我早晚把你揍成地瓜。”
方牧野來到他身側,哈哈笑道:“小年,說得好,就把他揍成地瓜。”
徐鳳年宣泄了心中的憤慨,只覺大為暢快,輕聲說道:“之前和老黃三年游歷,吃的最多的,就是田里順來的地瓜,剛才邊喊邊想著這事兒,結果就給喊出來了。”
“喊了就喊了,怕他做甚。”方牧野淡然一笑,目光看向內城頭,透著幾分躍躍欲試。
“我要到了,誰愿一戰?”
片刻后,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忽地響徹全城,武帝城無數人不約而同抬頭,但見一道魁梧白影翩若驚鴻,自遠處飛來,落到了城墻角樓之上。
天下第二王仙芝,橫空出現。
王仙芝白發白須,身著麻衣麻鞋,看起來倒也算不得驚世駭俗,可他就靜靜負手站在角樓上,卻仿佛三山五岳威壓眾生,天下莫能與之敵。
方牧野看了一眼徐鳳年,輕聲道:“小年,你且和李前輩他們登城樓取劍匣,我去打他個大地瓜。”
言罷,方牧野腳步前跨,空中好像有一道無形的階梯托住了他的身體,隨著他一步一步踏出,他也越來越高,直到與站在角樓上的王仙芝高度平齊。
方牧野當空而立,朗聲道:“王仙芝,溫華來訪東海,與你一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