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后,宋辭晚與大白鵝作別,出門上工,并仍然帶上了她的傘。
從巷道間走過,眼睛看著人間的煙火氣,耳朵聽著街坊四鄰的閑談八卦。
比如“郭老三家也是慘咧,頂梁柱沒了,一個喪事過去,那五十兩撫恤金就下去了一大半,他家的大郎就從學堂里退學了,哎喲”
郭老三,也是一名快班小吏,前不久也因捉妖而死。
他的喪事鬧得很大,撫恤金傳出來,與當初宋友德死時一模一樣,也同樣是五十兩
宋辭晚只要是聽到他家的消息,總會多留幾步,多聽幾句。
街坊們說“慘什么啊,哪有宋家的慘郭家大郎只是不能再讀書了,宋家呢,宋友德死了,他婆娘也死了,余下個小丫頭孤零零的,又被退婚,還欠一屁股債,沒辦法只能去浣洗房做工還債”
“倒也是,這進了浣洗房還能有好的不出兩三年,早晚是一個死。嘖嘖,這是要一家死絕啊”
“呵呵,要我說,這都怪那宋友德娘子,男人死了她就病了,她病就病吧,還花那許多銀錢看病要不是這樣啊,這宋家也不至于欠那一屁股債”
“呸怎么說話呢誰能想病還是怎么地”
金花嬸子挎著籃子出來了,她張口就啐人,說話聲音邦邦響“都這么好心,當初怎么不多借宋家一些銀錢呢說不準人家多個幾十兩銀子,那人就不用死了,也用不著你們在這說風涼話了是不”
被金花嬸子啐了的葛大娘當時便將手叉腰,待要反駁金花嬸子幾句,卻忽覺后背一涼。
這股涼意太瘆人了,她忍不住回頭去看,這一看就正正好對上了宋辭晚漆黑幽深的眼睛。
那可真是似枯井似寒潭,更似那無底洞般深到摸不著底,葛大娘一與之對視便莫名心慌,她就張口“你、你你好心,我不與你多說”
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呢,葛大娘將手在身前的圍裙上抹了抹,就慌慌張張地自個兒走了。
一邊走她又忍不住一邊嘀咕才不是我怵誰,老娘我是不稀得跟那晦里晦氣的將死之人計較呢哼,哼哼
葛大娘走了,宋辭晚身前的天地秤又浮現出來。
人欲,貪嗔懼,三兩二錢,可抵賣。
葛大娘居然給宋辭晚了三兩二錢的人欲,并且除了嗔與懼這兩種情緒,她的人欲中竟還有一個“貪”。
何謂貪為何有貪這個“貪”又從何而來
宋辭晚目視著葛大娘的背影,心中頓有所思。
金花嬸子見著了宋辭晚,忙上前關切幾句,宋辭晚回她“嬸子放心,我挺好的。等我再攢一攢錢,到月底的時候便還一次賬。”
金花嬸子立刻“哎喲”道“你這孩子急什么呢,誰不知道你的光景誰還能催你不成可不許這樣啊你這錢攢了不如給自個補補身子,攢倆月就趕緊從那地界退出來”
宋辭晚安安靜靜聽她嘮叨,等她說完了便輕輕問了聲“嬸子,你說當初我家若是能再多個幾十兩余錢,我娘是不是當真就不會死了”
這個說法其實是金花嬸子方才自己提過的,可宋辭晚這么一問,金花嬸子卻忽然就像是被什么給噎住般停頓了片刻。
片刻后她嘆氣道“有可能也沒可能,這誰知道呢好孩子,過去的事情咱就不多想了啊,這人啊還是得往后看。”
宋辭晚點頭道“是,我會的,嬸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