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一聲,卻是驚動了她身后屋子里的人。
那屋門被小心打開,探出一顆年輕的頭顱。
此人正是周大娘的兒媳婦湯氏,周大娘在門外磕頭禱告,湯氏帶著小兒子跟丈夫睡在屋里,其實也并沒有睡著。
又怎么可能睡得著呢家里遭了這么大的事。
周大娘在外頭又哭又求的,一聲又一聲,也鬧的人心煩意亂。
因而一直細聽門外動靜的湯氏,便在此時將眼珠子咕嚕嚕一轉,視線落到了周大娘的手上。
那手上捏著一只細白瓷瓶,在冬夜這暗淡的星光下,仿佛顯出了一種格外不同尋常的氣韻。
湯氏知道,這瓷瓶絕不是自家原有的東西。
她不由得驚聲細問“娘你手上這是什么打哪兒來的”
周大娘下意識將手上的瓷瓶藏了藏,湯氏便仿佛是只見到了魚腥的貓一般,動作敏捷地猛然往前撲去。
她撲得太快了,周大娘身體虛弱,又腿腳不便,眼看便要躲不過去。
她心里急了,忙將身軀弓成蝦子般的形狀,瓷瓶護在懷里,低喊道“湯氏你是瘋了不成還要鬧出動靜再引人來欺辱咱們嗎”
湯氏巴拉周大娘的動作便是一頓,周大娘趁機用大拇指將瓷瓶塞子推開,崩一下,那小木塞子飛落到一邊。
湯氏下意識看過去,周大娘便急忙忙推開她,而后一仰頭,就將瓷瓶里少少的液體倒進了口中。
這液體帶著些微的血氣,一入腹便燃起一股暖流,直沖周大娘四肢百骸。尤其是她腿上原先被老鼠咬傷的地方,更是受到了暖流的集中照顧。
不過呼吸間,原先疲憊虛弱的周大娘便仿佛是被注入了瓊漿玉液般,她瞬間站直身軀,看看自己的手,又動動自己的腿,面露驚喜與震駭。
站在她對面的湯氏同樣滿面震驚,湯氏瞪大眼睛說“娘,你剛才吃的是什么”
周大娘驚駭中透著恍惚道“是神使給的靈藥啊”
最后那三個字她說得極輕,但湯氏還是聽見了。
她瞬間變臉,先是恍然“靈藥是什么病都能治的那種靈藥“
緊接著她驚怒”娘,神仙給的靈藥,你一口就喝光了天爺啊,哪有這樣做娘做奶奶的,大郎他還傷著躺床上起不來呢寶兒也嚇病了,結果神仙給了靈藥,你卻一口喝光”
眼看她一拍大腿就要哭唱起來,深夜里還不知會鬧出什么動靜。恍惚中的周大娘在這一刻醒過神,萬般思量從心頭而過,而有的時候做下決定是真的只需要個一瞬間。
周大娘目光深亮,語氣卻是十分平靜道“荔娘,你說的沒錯,我是個做娘的,你也是個做娘的。你這個做娘的心疼你的孩兒,擔心你的丈夫,這一點也沒有錯。”
她又說“可我也擔心我的孩兒,大郎還有你照顧,寶兒也有你跟大郎管著,可是我的茵娘,卻只有我會管她。”
說著問湯氏“靈藥如果給大郎吃了,你會許他出門去找妹妹嗎”
湯氏頓時閃躲,周大娘笑道“你看,你不許的。其實我也舍不得,太難了,這一去可太難了,我也不舍得大郎為妹妹受這樣的苦。那就只有我去,只有我好起來,我去找孩子”
“荔娘,我知道你其實不壞,你往常愛計較,那也都是窮鬧的。你也是為大郎,為寶兒。我不怪你,我只求你也別怪我”
站直了身軀的周大娘轉過頭,目光望向旁邊的破房子。
破房子里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卻又隱隱約約有個身影似乎是映在窗前。他的目光隔著破洞的窗紙,與母親在黑夜里相望。
似乎極近,又似乎極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