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亦是緣法。
宋辭晚道“從來沒有道與理會規定,世上一定要是什么樣的人才能擁有價值。嬸子,才華沒有定向。
有些人生來金嬌玉貴,擁有種種上好的條件,能用上等的宣紙,最好的筆墨,在家有奴仆,出行有車馬,可謂是煩擾全無,只需一心進學。
可是這樣的人就一定能畫得出驚世的畫作,寫得出錦繡的文章嗎”
文嬸子想說當然可以有這么好的條件,那不是地主老爺家的公子小姐,就是神仙門派的弟子,怎么能不可以呢
但是她的話到了嘴邊,卻不知怎么竟反駁不出來了。
只因到這一刻,她心中情緒激蕩,已經有一種情感在醞釀萌發。
這使得她雖有萬千言語,可又偏偏一句都說不出來。
她只能微微張著口,雙手撐在船櫓上,呆呆地看著宋辭晚。
宋辭晚道“嬸子你其實也知道,再好的條件也不一定能結出錦繡的果實。畢竟這世上從來不缺一事無成的紈绔子弟,而庸庸碌碌讀一輩子書,最后卻什么名堂也讀不出的讀書人,更是多不勝數。
否則,這世上又哪來的落魄書生呵,落魄的、庸碌的、一事無成的讀書人可太多了那么多人學書畫畫,能夠脫穎而出的卻終究只是少數,嬸子你說是不是”
文嬸子連連點頭,雖然說不出話,可是神情之激動,已經不需言語表達。
宋辭晚道“嬸子,世之奇詭瑰麗,常在險遠,在人所不能及,不能想,不能見。而這些,其實你都有。
你只是因為自己做到了,便只覺得稀松平常。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難得啊
但你只想想,你身旁的那些人。且不論男女老少,只說與你同村的鄉鄰們,又有誰能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熱愛一件事情,不論何等艱難險阻、世俗壓迫、生活磋磨,都始終保持熱情,苦心鉆研,從不動搖
你質疑自己,質疑你的畫,又可曾問過你手中的筆,你執筆的手,你筆下的人”
文嬸子只呆在原地,船也不搖了,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無法言說的激蕩潮流中。
她就好像是一個身處在波濤最深處的人,明明已經乘著一股浪,來到了浪尖的頂端,只需要一個俯身,她似乎就能沖過那高高的浪潮,去向更為廣闊的遠方。
可是在那浪濤的最前方,又分明是存在著一層無形的隔膜。
這層隔膜輕薄無比,可是站在隔膜這一邊的文嬸子,卻是不論如何焦急,亦始終難以將其穿透。
宋辭晚以“道”字訣加持她身,又取出十八個小銀錠子塞到了她手里。
文嬸子呆呆接過,眼睛睜得老大,嘴唇哆哆嗦嗦,只是仍然說不出話。
宋辭晚微微一笑道“這是一百八十兩銀子,照三十兩一幅,買你六幅畫,嬸子,這沒問題吧”
文嬸子哆哆嗦嗦道“沒、沒”
她的情緒激動到了一個頂峰,在某個臨界點洶涌澎湃著,以至于半點也不外泄,一時間天地秤都難以采集。
倒是旁邊的小妮目睹了這一切,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人欲滾滾而來人欲,凡人之激動、欣喜、害怕,三斤九兩,可抵賣。
人欲,凡人之喜悅、激動、擔憂,二斤六兩,可抵賣。
人欲,凡人之喜悅、激動、憂愁,一斤九兩,可抵賣。
小妮小小年紀,這時候除了喜悅,竟還有害怕擔憂,也是有意思。
宋辭晚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道“小妮,姐姐買了你娘六幅畫,你便將這船艙中的畫都取來給姐姐好嗎”
六幅,正好是船艙中掛著的,所有用碎布拼接成的畫。
小妮一下子跳起來,激動道“姐姐,我這就去取,你等等我我馬上就好”
她一彎身回到船艙中,立刻就像是一只勤勞的小蜜蜂般忙碌起來。
很快,她就將掛在船艙里的六幅美人圖都收拾了出來,遞給了宋辭晚。
一邊遞,她還脆生生說了句“姐姐,你的畫”
宋辭晚含笑接過,欣賞了片刻后,便將其收入了自己的儲物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