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城,縣衙堂前。
風聲雨聲還在不停飄搖,風雨中的人們卻都快要傻掉了。
杜小姐用自己的雙手十指緊緊攀著自己的牙齒,她的身體在不停顫抖,喉嚨里有一股巨大的聲音,仿佛隨時都要噴薄而出。
她又好像聽到了自己牙齒顫抖的咯咯聲,但那或許是她的錯覺,因為其實她并不敢真正發出聲音。
她只能緊緊壓住自己的下嘴唇與下牙齒,使其無法正常開合,以此壓制自己沸騰的情緒。
她的腦海里又好像是有一個又一個的煙花在漆黑夜空中不停炸開,她被炸得大腦嗡鳴,雙目充血。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什么,說什么,她只能瞪大眼睛呆呆看著。
看著那半空中,父親的面容與身形在煙氣與光芒中,朦朦朧朧,仿佛復現
煙氣裊裊,白霧蒙蒙,如墜夢中。
但變化卻仍未停止。
人形有了,還要有人魂
只見那風雨中,一個又一個“人”字符號滴溜溜旋轉起來,忽忽然在煙氣間排列成了一條奇異的通道。
那通道說不出是通向哪里,像是通向過去,又像是通向未來,亦仿佛是通向了某個不知名的神秘世界。
風雨中,宛若神明一般的少女伴著白鵝,清喝“魂兮,歸來”
轟
杜小姐的腦子里,連環的煙花如流星炸開。
下一刻,她就見到了,煙氣中的那道人影,那張熟悉的面孔,重新睜開了他的眼睛。
杜小姐的整個思維都空白了一瞬,當她的視線與那雙眼睛對上時,她一直鼓蕩的心臟終于在這一瞬間猛地一躍
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是跳出了口腔,她放開手,張大口,歡聲尖叫“啊啊啊”
她聽到自己在大聲呼喊“爹爹爹爹是你,是你你活過來了是不是是不是”
“啊啊啊”
她大叫,她大笑,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也完全不想控制自己。
她好像又回到了蹣跚學步時,仿佛還只有兩三歲,她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沖向了懸浮在煙氣中的人,張開雙臂想去抱他。
當然,她并沒有抱到,因為人還漂浮在半空中,像是被神明的煙霧托舉,似真似幻。
小姑娘又陷入了巨大的恐懼,她沖過了那一重輕煙,在雨中折返身,再仰頭,怔怔看向半空中的人影。
而那人睜開雙眼后,也在怔怔瞧她。
他的眼睛沉穩有力,但目光中又蘊藏著許多復雜的情緒,這是杜小姐熟悉又陌生的目光。
小姑娘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張了張口,想再歡喜喊爹,卻又不知怎么,忽生三分怯意,于是那一聲聲的“爹爹”沖到嘴邊,便又被她給生生咽下了。
風雨聲,恍惚成為了此刻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仿佛很久,又仿佛僅僅只是一瞬間,漂浮在半空中的杜懷寧終于動了。
他先看著小姑娘,溫聲說了一句“涵兒,為父無事,莫要擔憂。”
說著,他的手在地面某處點了一下,一個滾落在長廊邊角處的儲物囊便倒飛起來,被他攝入了掌中。
他從儲物囊中取了一件衣裳,在煙霧的遮擋下,那法衣瞬間覆蓋上他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