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全世界都湮滅了,當你的來處已經完全消失無蹤了,整個寰宇星海,三千世界中,都只剩下你們互相記得彼此,堅守誓言,等待一個不可望的將來,你真的……還能等得下去嗎?
最初或許是可以,但越到后來,每一分每一秒便都是煎熬。
想去死,想發瘋,想讓整個世界陪葬,又或者,誰陪葬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終于可以解脫了。
但是——
人又是那么矛盾。
木人也是如此。
畢竟木人亦是由人做啊!
一個一心想要發瘋的木人,一個一心追求解脫的木人,真正到了寂滅解脫來臨的那一刻,他似乎又不想死了。
他看著宋辭晚,與她目光對視,亦在此時與她對話。
木人說:“宋昭,弒師是要遭天地反噬的。”
宋辭晚不答他的話,卻反問:“木先生,我想知曉,火種課室的最初設定,是與死亡掛鉤的嗎?”
是的,她在問,先前那課室中各種各樣倒反天罡的規則設定,是原版的設定嗎?還是木人修改后的設定?
想來原版的可能性不大,畢竟昊虛仙島與蓬萊仙域,原本就是為了傳承文化,延續文明而存在。
既然是純粹的傳承仙島,又怎么可能會做出那種種不講道理的設定?
那些稀奇古怪、毫不講理的設定,真的能對傳承有任何助益嗎?
不,那些東西只會殺死進入課室的一切生靈!
那是飽含惡意的設定,那已經完全偏離了昊虛仙島存在的初衷。
宋辭晚的問題太過于犀利了,被定格的木人臉上竟有了人性化的痛苦與憤怒。
又痛苦、又憤怒、又掙扎,又無能為力。
木人沙啞聲音說:“不在課室內死,也要在課室外死。蟲族早晚會再來,與其最后被蟲吃掉,倒不如先在我課室內死去,尚可為火種庫沖入一份能量!”
原來木人要人死,竟是為了充實火種庫的能量。
宋辭晚不由搖頭嗤笑了聲:“人都死了,傳承又還有何意義?”
木人道:“人死完一批,終歸還有新的一批,一批又一批,無窮盡也!總有一日,我華夏傳承能夠再度在人間綻放光芒!一切犧牲都將值得!”
說到這里,木人平淡機械的聲音中竟又蘊含了些許激昂。
他越來越人性化了,又或者說,他的人性化越來越明顯了。
宋辭晚看著眼前這個木人,已經失去了繼續與其對話的心思,她舉起手——
方才與木人對話數句,看似至少是經過了數十息的時間,但實際上卻是一個瞬間都沒有過去。
木人還處在剎那永恒的定格狀態中,宋辭晚的眼睛也還在盯著他的眼睛。時光的長河還在波濤翻滾,一瞬間,木人忽然四肢脫離軀干。
它的手臂化作了兩條木龍,雙腿化作了兩只鸞鳥,倏地便掙脫了剎那永恒的定格,向著濤濤河水潛入。
木龍長吟,鸞鳥清鳴。
木人快速念誦:“鸞鳥鳳皇,日以遠兮!”
頓時,兩輪烈日落至鸞鳥尾羽之間,更是在瞬間為其助推加速,要將這鸞鳥快速送入水中。
宋辭晚立刻從袖中取出一支斗筆,向著前方的濤濤河水一點:“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