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繆氏轉向韓希盈,目光里滿含老人特有的期待,“三丫頭,你跟著阿娘,去看馬好不好阿娘畫馬的時候,你幫我磨磨色粉,打打下手。待你家的仆人們將事情辦完了,自會來喚你。”
韓希盈只覺得喉頭一堵。
這顧家老太太真煩人
她今日午間去名媛們常聚會的蕉園詩社時,正碰到顧家三房老爺的小女兒顧采英。聽顧采英說二哥顧壽潛在文哲書院,她心頭暗喜,便轉回自家布坊,纏著老彭和鄭海珠帶她過來。
韓希盈自情竇初開起,就暗暗傾慕儒雅瀟灑的顧家二公子,得知大姐與顧二公子的婚約后,曾躲在被褥里哭了三四個晚上。
這次總算自詡又勇敢又機靈,把握住機會,能離顧二哥這樣近,與一向在昆曲上頗有造詣的顧二哥暢談一番。
方才,顧二哥也溫言軟語地贊自己會填詞,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一點都沒有局促躲閃之意,自己定能與他越說越歡喜。
不想,正仿佛邁入芝蘭雅室之際,顧府這個老妾橫插進來搗亂,顧哥哥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自己還要跟老太太去看什么馬。
馬有什么好看的,臭烘烘的。
簡直是從蘭室跌入鮑肆。
鄭海珠瞅著韓希盈那副尷尬附和的表情,料定她心頭必是滾過了一陣“嗚嗚嗚,嚶嚶嚶”,只覺得神清氣爽。
姜還是老的辣。
顧府這繆老太太,有點意思。
她一面想,一面抱著筘布往馬祥麟那處走去。
馬祥麟正領著幾個牙卒,和老彭交接布匹的分發事宜。
他今日沒穿飛魚服,只一身窄袖的青布短袍,赫赫威勢弱了不少,但打眼望去,精干硬朗之氣仍撲面而來。
自韓府來人運東西進來后,馬祥麟始終關注著鄭海珠的身影。
終于,顧家那位來畫馬的老人家,招呼走了韓府那個小千金,鄭姑娘折身過來了。
馬祥麟忙順手抄起一捆布,迎了上去。
“鄭姑娘,我在蘇州府的匪寨埋伏了大半年,早就聽水匪們念叨,買不盡松江布,收不盡魏塘紗。今日得見貴府的松江布,果然雖是棉花做的,其軟糯柔順,和那邱萬梁愛搶的湖絲杭錦比,也并不遜色多少。”
鄭海珠莞爾,心道,秦良玉這位驍將兒子,形容詞還挺多,文武雙全嘛。
遂捻著手中筘布,說道“馬將軍,這種葉榭筘布,莫看輕薄,做里衣穿特別舒服,確實可以傲視絲綢。京師貴人們很喜歡。據說,在宮中,小皇子小公主們的尿布,都只用我們松江的葉榭布來做。”
“哦,如此,那這種菱格的厚布,不知能否給軍士們做棉甲”馬祥麟饒有興致,滿眼熱忱地向鄭海珠請教。
這一句,正令鄭海珠來了精神。
好比創業者面對懂行的天使投資人,等的就是這樣的問題。
鄭海珠面露慎重“馬將軍,你說的棉甲,可是那日在匪寨拼殺時,你和幾位隨從穿的那種”
“正是。”
“那有些可惜。松江布,妙就妙在染色與織法。而將軍所說的棉甲,工藝應是,由大量未經紡織的棉花以尋常粗布縫成襖子后,入水浸泡、反復晾曬,才能令其硬如薄板而抵御刀槍鋒刃吧”
馬祥麟頗為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