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榴的聲兒卻比她更高“但你得了法子燒死那個潑皮無賴前,是怎么與我說的你說,不如使個權宜之計,讓我先隨他走,大不了回頭你再找人將他弄死,把我接回來。他上個月來問你討錢時,對我動手動腳,你也權當沒看見。”
“那又如何”沈氏怒火中燒,“你是我買斷身子的丫頭,要不是我從你娘老子手里買了你,你只怕已在窯子里接了好幾年的客了我給你什么樣的日子,你就得過什么樣的日子。你這沒心肝的小賤人”
“住口”黃尊素一拍驚堂木,“沈氏若再咆哮公堂,本官便動刑了”
繆阿太盯著沈氏,淡淡道“老大媳婦,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何不授你繡藝了。你的手有疾,我的技法再難,下針也可以有揚長避短的法子。但你是心地不純,心地不純之人,領會不得走線成畫的美與真。顧家選長房兒媳,輪不到我這個妾來說話。但我選親傳弟子,定要自己作主。你,入不了我的眼。”
言罷,她又轉向黃尊素,稟道“黃老爺,白馬花車燒毀后,鄭姑娘提醒我,桑農平日里是沈氏在管,不知是否沈氏的手下出了問題。我便有心使喚那房的小廝和丫鬟,并說起蠶神降罪之事,只這翠榴不但干活常出錯,面色也不好,我便盯著問,她終究與我坦白交代。我遣貼身丫鬟竹香,以送湯藥方子為名,入韓府與大小姐、鄭氏知會此事,鄭氏提議,莫打草驚蛇,讓沈氏自爆惡行,才好拿她。不過,當時,就算翠榴,也只曉得沈氏會在今日著人煽動蠶戶鬧事,借機找地痞無賴辱人清白,并不曉得她還要趁勢殺了那個綠頭巾。”
堂上堂下,但凡長了腦子的,都曉得老太太最后一句很關鍵,倘使當日就知道沈氏還要殺第二個人,鄭海珠卻提議不報官的話,也是犯律的行徑,即使綠頭巾本身是個惡人。
黃尊素點點頭“所以,堂下那兩個男子,是你們事先安置的”
繆阿太答道“那是鄭氏從南匯找來的朋友,由翠榴混在真的流氓中,舉薦給沈氏。沈氏沒有懷疑,告訴他們,屆時,韓府的三小姐會給他們開門,因為這三小姐,比誰都想看到她姐姐遭劫。”
聽訟的百姓聞言,不免又議論起來。
“嘖嘖嘖”
“那個三小姐嗎看不出來,還是個嬌弱小閨女呢,如此蛇蝎心腸。”
嘈嘈切切的雜談中,突然響起劉捕頭的唱報“人犯馮阿保帶到。”
正是那秀瓦酒樓的馮老板,被劉捕頭反剪雙手,推入堂中。
松江士庶一看是平素最為和氣有善心的馮老板,皆以為接下來響起的就是一聲“草民冤枉”。
不料馮老板跪下后,一開口卻十分平靜“老爺,殺人的主意,都是小人給沈奶奶出的,也是小人去辦的。小人從前得過她娘家的大恩惠,因想著報答沈奶奶,又因小人能從老家的窯口弄來硫磺炭浸泡的磷石,便攛掇著沈奶奶用此法殺人。”
黃尊素森然道“前后兩次大火,一人傷,一人死,都是此法么”
馮老板點頭“都是此法。溶在硫磺炭油里的磷石,潑出來后,須待硫炭發散后,才會燒起來,因而從上藥到突起烈焰,得小半炷香的功夫。頭一次,我們的人用桑枝淋在馬腳上,而沒有機會淋在鄭氏的衣裙上,絹馬燃燒,鄭氏尚能逃脫。第二次,是我親自動手,趁上菜時,將藥水倒在那綠頭巾的長袍下擺,一旦起火,他決計是不會再有生機的。”
一旁仔細聆聽的鄭海珠,也顧不得公堂規矩,開口問道“這種藥水帶有硫磺氣味,頭一次因周遭有人放鞭炮,尚能掩蓋,第二次如何掩蓋異味”
馮老板顯然已下定決心要替沈氏扛下主責,對于鄭海珠亦沒有惱羞成怒的意思,淡然道“我從沈奶奶那里知曉了綠頭巾是寧波人,就專門給他準備了寧波的雙臭。”
雙臭是寧波府的名菜,臭冬瓜蒸臭莧菜梗,氣味比臭豆腐更有刺激,遮掩小瓶的硫磺氣,確實綽綽有余。
馮老板說完行兇過程,似乎生怕黃尊素不信,又高聲補充道“老爺,沈奶奶去歲沒讓那些土匪殺了這兩個女子,今歲待鄭氏回到松江,也沒有找人殺她。沈奶奶再有怨氣,本也不會真的殺人,皆因我苦勸,并代她張羅,兩樁事才做成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