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欲恭贊幾句,王姑娘卻搖頭道“神奇譜中最沒用的,便是這迅雷銃,你們為何不做合機銃”
盧象升眉頭一皺,待要細問緣由時,卻聽身后傳來鄭海珠的聲音。
“象升你看,王姑娘也和我一樣,提議你做單筒銃的,對吧”
盧象升回頭看去,鄭海珠與一位穿著細綾錦紋長袍的年輕公子,也邁進門來。
年輕公子眉目英俊,只神情有股嬉游憊賴的意味,與那身華美又輕盈的錦衣一道,詮釋出“紈绔”二字。
這貌似潘安的紈绔向盧象升見禮道“在下紹興山陰張崮,字燕客。”
盧象升一聽是守寬學校的資助人親臨,忙向張燕客深深作揖“區區不才,宜興張渚盧象升,字建斗,拜見燕客公子。在下于藏書樓徜徉數月,獲益匪淺,鄭姑娘說,書籍都來自貴府饋贈。”
張燕客嘴角噙了噙,道“嗯,盧公子手上這本神器譜,就是家兄多方尋覓而得,公子拿來打鐵坊這樣的火星迸射之地,千萬小心吶。”
張燕客說得綿軟柔和,臉上掛著赤子與人攀談的天真喜樂之意。
鄭海珠卻曉得他心里不自在。
這小子,定是見到王姑娘和盧象升談得投機后,在替他哥哥張岱吃醋。
自稱王勝的那位美嬌娥,正是張岱數年來放在心尖的女子,秦淮女使王月生。
去歲,鄭海珠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用了張氏兄弟的資助辦學,只能答應金主張燕客,將他哥哥張岱的心上人,安置在學堂。
張岱得知弟弟已與鄭姑娘談妥,頗為欣喜于這個法子,遂往來于紹興和南京之間,終于在今年的初夏,為王月生贖了身。他原本要親自攜王月生到松江,與鄭海珠先表感激之情,再提些萬勿輕視月生的請求。
未料得,張家一位族叔病重,張家急著給長孫張岱辦婚事沖喜,竟在江南人從不會辦酒的三伏天里,要為張岱將未婚妻劉氏迎進門。
張岱無奈,只得央求好弟弟張燕客救急。張燕客左右在族中是混不吝的面目示人,便尋了個去南京買古玩的由頭,從紹興開溜,將王月生接到松江,送到鄭海珠的學校。
鄭海珠與王月生照面時,從鎮江招聘來的董二丫,一眼認出,這位王姑娘,恰是在瓜洲渡多出銀子雇她們姐妹拉纖、事后又贈送衣服的好心船客。
有了這一節鋪墊,鄭海珠對王月生的第一印象不錯,心里那份給張岱安排外室的膈應勁兒,也稍稍消散了些。
今日,鄭海珠帶著張燕客和王月生參觀學校,因見王月生對自己與張燕客敘說福建歷險無甚興趣,便請她在校園自便,看看園子里哪一處適合教授音律,或者講解斫琴技藝。
那張燕客倒真是將這位編外嫂子看得緊,于清園的亭子上望見王月生進了冒著熱煙的鐵器屋,一時也顧不得聽鄭海珠講海戰實況了,巴巴兒地就趕了過來。
盧象升哪里知道里頭那么多彎彎繞。
他修養上乘,并未猜疑張燕客的話里機鋒,只作醒悟狀,忙歉然道“燕客兄提醒得甚是,書籍圖紙最怕火,不可進此屋。”
言罷,他便捧起神器譜和另一本火器書,放去屋外院中的石桌上。
鄭海珠適時道“我們都出去吧,聽王姑娘說說,為何不做迅雷銃,而應該做合機銃。”
又對葛家人道“三位師傅也歇一歇,蕉園裁縫鋪那邊有井水浸的綠豆湯,你們且去喝幾碗祛祛暑熱,幫我們也帶一桶來。范師傅與我說了好幾次,大家伙都是手藝人,你們萬莫拘束。”
葛洪感念地連連道謝,帶著兒子和侄兒,往蕉園去。
鄭海珠在石桌邊坐下后,笑瞇瞇瞥了一眼張燕客。
張燕客微微一哂,不知怎地,就想起當初查探荷姐被冤一案時,這鄭姑娘揶揄自己性子急躁的幾句話。
再看對面的盧公子,極是潛深流靜的溫潤模樣。
張燕客一時之間,覺得心里仿佛一個皮球泄了氣。
他嘴巴也啞了火,只拿起那本神器譜來翻看。
王月生仍清眸淡然,渾不在意這氣氛里,哪些古怪是與自己有關的,只看看鄭海珠,又看看盧象升,開口道“鄭姑娘,盧公子,我覺得合機銃比迅雷銃更值得做,乃是因為想起一位故人所言。”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