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邦德道“我方才偷偷問許三,他說不知道濠明商社要在濟寧開藥材店。你對張長史的許諾,是臨時起意,以你的性子,不會、也不敢給長史吃空心湯團,而昨日你還與我說,想拉他開礦,可你今日,問他兗州風物,獨獨不提煤礦。所以我猜,你半道改主意了,看中了旁人,又怕真的做起來,張長史分不到羹、會對你怨懟,就把藥材鋪子的好處,先塞給他,也算回報他的子侄照拂你松江的義塾。
鄭海珠聽他一番推測,很滿意。
自己和人打交道時,吳邦德在一旁能如此留心地揣摩,說明他處于工作狀態,沒有上班摸魚。
挺好,就喜歡工作量飽和的合伙人。
鄭海珠遂盯著吳邦德笑問道“你覺得,我另外看中誰了”
“那個小殿下。”
“對,有更粗的大腿,為什么不抱。”
吳邦德嘴角牽了牽。他一個古人,對于這句現代人習慣的俚語,是第一次聽到,覺得從女子口中說出來,忒粗俗了些。
鄭海珠兀自繼續“你是不是也察覺,那小殿下,不像個只知道遛狗斗雞的逍遙王爺他連壽宴大彩燈的錢,都想省一筆。你聽他從工正所出來說的那番話,也是圍著一個字錢。人都說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多少豪門紈绔的眼里,一千兩銀子和十兩銀子,沒區別。”
吳邦德點頭“嗯,他眼里有個錢字,說明想當家,或者說,想做一番事。”
卻又沉吟道“可是,人家堂堂郡王嫡子,當今親王寵愛的小殿下,就算對你從善如流,并且真的探到了礦,自己開采不就行了,憑啥和咱們捆在一起最多就是你問他買煤的時候,他的管事給你每斤少算幾個銅板。”
鄭海珠認真道“憑他開礦需要人,而我這次,正好能去弄人。”
“此話怎講”
“歷代君王,以農為本,厭棄開礦經商,是怕壯勞力都不種地了。兗州一旦開礦,宗藩若雇傭大量農人,必被山東的巡按御史告到京師去。而流民中頗多鬧聞香教的,他們也不敢雇。所以邦德,你覺得,我們能從哪里給小殿下弄來幾百上千的安妥的礦工”
吳邦德盯著鄭海珠。
他很喜歡猜她的心思,因為有點難,但不是很難。
她的想法,就像布陣一樣,是有套路的,既不浪漫也不古板,既不束縛也不瘋狂,巡著套路走,就能看到指引牌。
吳邦德于是在朔風中搓搓自己的手,呵口氣暖一暖,驀地了然道“你想去遼東毛文龍那里,招募遼民給魯藩”
鄭海珠拍拍吳邦德的肩膀“知己。”
翌日,許三去王府掛燈,鄭海珠則向驛長打聽清楚后,叫上吳邦德,走訪兗州城的各大民營驛站,尤其是各商幫的會館,看看這些地方如何取暖。
功夫不負有心人,大半天跑下來,在府城東南的泗河邊,有家規模不小的驛站后頭,二人看到了煤渣,還有明顯的車轍。
守得片刻,出來個伙計,拿著苕帚清掃煤渣。
吳邦德上前拱拱手“小兄弟,勞駕一問,哪里能買到煤”
伙計警惕地盯著二人“做甚”
吳邦德撓撓頭“我們從順天府剛搬來,家中原是燒煤的,沒想到此處買不到煤。”
鄭海珠在他說話時,笑瞇瞇地塞給伙計一錢銀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