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派一想也是,自己一個魯藩親貴,跑到藩地之外塞錢給地方官剿匪,不是打朝廷的臉么,還是捐資助學這種理由最安全。
“行,就三百金,回頭我給陶知府說說,今后你們商社從登州出港,也給些便利。”
他剛說完,就見鄭海珠和郭氏,面有古怪。
“怎么了我說得不對”
鄭海珠微有尷尬,郭氏替她開口道“夫君花了錢,要多聽些響聲,本沒什么不對。但登州不是只有知府這一處衙門。嘉靖爺的時候,朝廷就專設了巡海道,鄭姑娘的貨,是找巡海道里的關系,運出去的。”
朱以派這才反應過來。
岳丈是山東出身的武將,所以妻子郭氏熟悉兵備設置。
登州知府不是山東巡撫,管不到登萊巡海道。
他遂向鄭海珠點頭道“你有另外的路子,自去打點即可。”
鄭海珠直言“不瞞小殿下和夫人,我們此前的一票貨,就是這樣出登州的。那遼海之上,登州巡海道的船多,我們商戶的船更多,交些銀子,我們的貨就能過去。”
朱以派如何聽不懂這就是走私,但一路上,他已經被鄭海珠灌輸了不少海禁的弊端,已明白此乃海商無奈選擇的路子。
所以,他倒也不以為罪責,只略帶揶揄道“我大明朝廷欠衛所水師的軍餉,最后還是你們這些商販給還上了。”
午未之交,登州臨海的丹崖山蓬萊閣上,鄭海珠與郭氏并肩而立,眺望遼海。
朔風如刀,山道間的霜凍隨處可見,但防波堤外旁的海面,尚未見到灰白色的冰面,仍是湛藍一片。
視線若再放得廣闊些,更能見到萬頃碧波之上,點點船帆時近時遠,時隱時現。
“鄭姑娘,我爹爹說,宋時,這里叫刀魚寨,作為水寨已頗有氣象。太祖做了皇帝后,為了防倭,修建海防更為上心。當年戚少保就是在此處訓練水軍的。”
郭氏指著丹崖上和防波堤之間的各處建筑和營房,對鄭海珠侃侃而談。
今日,朱以派去衙門會晤登州知府陶朗先,鄭海珠因著自己肚皮里的算盤,提出請朱以派先談剿滅聞香教之事,晚間府衙設宴時,自己再到場,向陶知府說一說走登遼海道運礦工的設想。
如此,白晝里,鄭海珠便陪郭氏來蓬萊閣一游。
不出鄭海珠所料,將門虎女的郭氏,興致甚濃,倒先憑借家學淵源,為鄭海珠解說了一番水軍作戰的門道。
鄭海珠放眼一溜海防城墻,肅然道“夫人請看,我們所立的丹崖山,的確地勢險要,但隨著將來火炮在攻防陣仗里用得越來越多,只靠丹崖山克制海上來犯水城的敵軍,肯定不行。”
郭氏是個紅妝與武裝皆愛的女子,在閨中時,每逢父親歸家,她都會和兩個哥哥一道,湊在父親跟前聆聽兵法。
但父親去西南平叛時,何曾用過火炮,郭氏對于西洋火器的認知是一片空白。
她于是好奇問道“鄭姑娘,丹崖山居高臨下,箭雨齊發,登州城又有水、陸兩道城墻,皆是包磚,不行在哪里”
鄭海珠道“眼下早已不是宋元時候了,水上來的敵軍都有炮,用炮直接轟開水墻,進到從前戚少保訓兵的水師操練地,再往前轟塌陸墻,就可以拿下登州。所以,今后,這個水城應作大修,就像咱們女子在絹帛上繡花一樣,繡上許多交叉火力點。”
“怎么繡”郭氏盯著問。
鄭海珠走出亭子,彎腰撿個樹棍,在地上演示給郭氏看“起碼要繡四處。第一處,我們站的丹崖山,峭壁之下應修建之字型的城墻,每條彎道突出的馬面墻,都是一個炮臺。第二處,是那個有水閘的水城城墻上,第三處,自然是陸城城墻上。而最重要的一處,應在那條防波堤外,伸出一條龍頭似的甕城堡壘,四面都設炮臺。”
郭氏又看又想,很快也明白了。
她雖然沒見過火炮具體如何發射,但火力方向不難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