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拍拍案頭右側的一疊布帛,冷冷道。
鄭海珠看到銀底黑字和淡黃色的牙邊,知道那是登州海道的旗子,商船交完買路費,如果在遼海遇到水師的巡邏船,就把旗子升起來,回來后再還給海防道。
水師會挑看著面生的私船,抽檢是不是假旗。但如果沒掛旗子,哪怕是登州港看熟了的渡船,水師也會要求接弦,然后狠狠收一筆。
鄭海珠莞爾一笑,恭敬道“昨日我這伙計愚鈍,請旗的銀錢沒帶足。今一大早,我本就該來給總爺賠罪,不想將軍夫人喊我陪著游丹崖山,這時辰才趕到。”
她說著,把一張三百兩的銀票,端端正正擺在程新面前。
程新覷著銀票上的數目,腦中琢磨的,卻已經不是錢,而是“將軍夫人”四個字。
“嗯,那個,鄭東家客氣,你家小伙計送來的點心,不錯。鄭東家也吃一塊”
“多謝總爺,不吃嘍,草民還要趕回城里,陪夫人去看戲。”
程新忙拿著旗子,站了起來,踱到鄭海珠跟前,將旗子交給她,故作不經意地問道“聽鄭東家口音,不是本地人,和咱登州哪位將軍的貴眷交好”
鄭海珠帶著一絲說笑的口氣“將軍家也不是登州的呢。是兗州魯王府的鎮國將軍。”
程新倒吸一口冷氣。
他從窮鄉僻壤出來,跟著土豪老丈人去和官員們打交道,早已被耳提面命了大明帝國各種官階勛位的真實含義。
鎮國將軍和他這個花錢買來的把總一樣,不是正兒八經的將軍,但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
他反應過來的當口,鄭海珠已經攏起那面花幾百兩才能掛一次的旗子,婉聲道一句“不叨擾總爺了”,便招呼許三往門外走去。
“哎,鄭東家”
程新追著他們的步子到了門檻處,卻見鄭海珠又回過頭,拍拍身邊的駿馬,帶著歉意道“可否請總爺賞草民幾塊豆餅這馬兒也是將軍府的,方才我趕路急,把糧袋丟了。”
程新看清鄭海珠拍著的馬屁股上,一個鮮明的花押燙印,雖不認得是個啥圖案,但他見過登州各類官衙和富豪人家的良駿,屁股上都有燙印。
再說這馬,膘肥體壯,一看就比登州戰兵營的馬還好,普通人家哪里養得起。
程新趕緊招呼外頭的軍士,去拿馬料糧袋來。
一面堆起笑容套近乎“這馬真精神。”
鄭海珠道“小殿下愛打獵,府里頭的馬,個頂個的神駿非凡。”
頓一頓,鄭海珠仿佛想起什么來,目光從馬屁股上,又轉回到眼前這張奶油小生臉上“對了總爺,回頭我得在旅順那頭尋條大船,今后少不得要幫小殿下和夫人在遼東選馬。不過聽說如今海西女真也賊壞,送到馬市的馬,大不如前。”
程新心說,知道了知道了,姑奶奶,您老人家不用再暗示了。
短短的幾個回合,他已經想明白,應先將銀票還給這個女子。他們此前來出過港,不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草寇,她是不是編了個謊來忽悠自己,自己派個手下回登州城問問有沒有魯藩貴人來,不就行了。
但若今日不退銀票,瞧這婦人笑里藏刀的壞樣兒,萬一她真去皇親貴戚那里告刁狀,后果就難以預料了。
程新于是輕嘆一聲“鄭東家,你們跑海做買賣,也真是辛苦,掙銀子不容易吶。”
說著,便將那三百兩銀票,十分自然地塞回給許三。
許三假意惶然,不敢接,惴惴地看向鄭海珠。
鄭海珠面不改色“許三,總爺體恤,咱不能不懂規矩。總爺給咱網開一面,但請旗的銀子,咱可以少付,卻不能不付。”
許三作出終于聽懂了的表情,雙手接過程新遞來的銀票,又摸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麻溜兒地進屋,放在程新案頭。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