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日本華商李旦的代理人,又是大明在任總兵俞咨皋的幕僚,雖身在東南沿海,但對于建州女真這樣和朝鮮、大明都接壤的部族動向,不會陌生。
沒想到,眼前這個婦人,在遼東那塊的江湖,也混過。
只聽鄭海珠又帶著澹澹的輕蔑道“當然,許先生說得也沒錯,韃子看重的金貴之物,若論珠子本身,和咱們大明的南珠比,的確不值一提。努爾哈赤那老酋,與我大明在撫順干了一仗,慘敗而歸。那些北地靼子,其實與西邊來的紅毛番,是一路貨色,許先生要聽的話,賜我一杯茶潤潤嗓子,我給先生講講。”
鄭海珠言罷,心道,差不多了吧,這種彼此秀肌肉一樣秀背景的你來我往,雖然是場面上無可避免的交鋒,卻應適可而止,否則委實無趣。
咱們這也不是在相親,就別再彼此試探了,快點聽我進入正題,不香么
而許心素,好歹是個名留青史的人物,并非沉醉于刷優越感的普信男,他亦心如明鏡,曉得今日這女子來拜年,必是要代表顏思齊來談事。
許心素于是擺出誠懇的姿態,爽朗道“走,吃茶去。”
許宅第二進院子的書樓中,仆婢上茶后,許心素屏退左右,只留了兒子許一龍和保鏢。
鄭海珠瞥一眼那位頭戴黑色網巾、身著明式直裰、面沉如鐵的保鏢,問許心素“東瀛人”
“姑娘好眼力,怎么看出來的”
“他腰上那把,是村正刀吧”
“嗯,是。姑娘放心,他聽不懂福建話。”
鄭海珠笑笑“聽得懂也無妨,我今日,不是來說東瀛人的壞話。”
許心素抿口茶,意味深長道“自從俞家軍坐鎮閩地,倭亂已是陳年舊事了。”
鄭海珠直言不諱“月港開關,朝廷至今不準與東瀛交易,若不是許先生為李頭領和俞總兵穿針引線,只怕還是要鬧倭寇。不過,顏大哥經營臺灣兩年,現下開始出產鹿皮和蔗糖,北港也已經有日本船來買貨了。”
許心素接茬道“唔,方才看了那些蔗糖,白度上佳,日本人應能出高價。”
他說附和之語的同時,實則在飛快地思忖鄭海珠話里的意思。
很顯然,這小婦人的確是顏思齊的親信,深知日本華商李旦,和大明總兵俞咨皋,把持著中日海貿的走私航線。所以她說,如果沒有李、俞二人,日本人海商又會轉為武力犯邊的倭寇。
但同時,她言下之意,顏思齊在臺灣,也已經重整旗鼓,開始恢復與日本人的買賣來往。
許心素自從得知李國助所作所為后,實則對于顏思齊懷有物傷其類的同情,更開始盤劃自己將來的路。顏思齊看在李旦的情面上,沒有殺了李國助,這個冷酷無情又狂妄自大的李家二世祖,總有一天要接了老爹的生意,屆時清洗老爹的舊將勢力時,對他許心素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