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史家的這一推斷,鄭海珠大感興趣,銘記于心。只是穿越來后,睜眼一看,身在漳州,也就并未將自己這個“鄭”姓,與鄭洽后人聯系起來。
此刻,一聽鄭益竟來自寧德,鄭海珠未免起了探究之心。
當朝的萬歷皇帝已為方孝孺等臣子平反,并恢復建文帝年號,江南一帶的文士們,特別是東林學派,已能議論這樁前朝舊事。
鄭海珠遂也不怎么避諱地,向鄭益道“參將若是寧德人,當年又入的浙營水師,不知有沒有聽過建文朝的賢臣鄭洽鄭公鄭公本是浙江人,聽說隨建文帝到了閩浙地界,就渺然無蹤了。”
鄭益心里一格愣,沒想到眼前這個不好相認的堂侄女,竟突然提到先祖鄭洽。
難道當年發過毒誓才被允許遷出鄭氏的大伯,其實已將身世透露給子侄輩
鄭益有意試探,便羊作一怔,繼而現了冷冽之色,低聲道“鄭姑娘,某是募兵出身,粗通筆墨,文史之事知之甚少,沒聽過你口中的什么鄭公,但這建文年號還是曉得的。先祖肯定不是建文帝身邊做官陪駕的。哎,鄭姑娘,你也姓鄭,莫非你家是”
鄭海珠本就當個史學探秘之類的好奇一問,見鄭益不悅,估摸著軍中將官還是保守些,忌談此類秘辛,遂也連連擺手,誠然道“不不,我家也不是。不瞞將軍,只是當今萬歲圣心寬宏、在南京建起表忠祠后,我聽江南士子議論過鄭公忠勇又多謀。咳,我們經商之人嘛,就是這么個愛打聽的性子,將軍莫怪莫怪。”
鄭益卻暗自冷笑。
什么表忠祠,什么圣心寬宏
還不是鄭閣老和繆郡主所說的,乃因為如今龍椅上那個廢物萬歷,最初被張居正拿捏,后來又被諸臣群黨拿捏,在立儲之類的事上沒有一件順心的,便翻出方孝孺來,告訴那些個文官,你們看看人家當年,對君王多么誓死效忠,堪稱萬世純臣的表率。
虧得世上竟有那么些二愣子,會將此視作朱棣那個賊子的后代的仁義之舉,會以為建文血脈和靖難遺孤應該自此泯卻恩仇、感恩戴德。
當真是活該做一輩子當牛為馬的順民。
但鄭益,此番見識了鄭海珠的所作所為,著實也不再相信這女子是二愣子一路頭腦,當下判斷不出她言語里幾句真幾句假,便緩和了神色道“姑娘哪里話,鄭某自己打仗出身,更不會瞧不起商人和手藝人。若沒有你們,我們水師用得趁手的刀槍鉤索和火器,自何而來”
鄭海珠想著,回頭造出重型火繩槍,供貨給福建水師的話,自己要常來廈門調研、詢問鄭益這些將領的操作體驗,交情能攀就攀,便把話題轉到了自己的火器廠上,繼續聊天套近乎。
如此趕了大半日海路,待能遙遙見著澎湖嶼北邊群島的輪廓時,鄭益舉起望遠鏡,先脫口而出“看不到硝煙,沒在打了。”
再屏息細觀后,補充道“岸邊有兩艘白帆洋船,桅桿都沒了。其他皆是明船。顏宣撫聲勢不小吶,帶了那么多船來。從我們料羅灣逃走的那兩艘大家伙紅毛船,不在澎湖。”
鄭海珠了然。
澎湖的現狀說明,魯芬的旗艦和另一艘大蓋倫船,要么是與顏思齊再次交火后仍不敵明軍而潰敗,要么是發現澎湖也被明軍控制,干脆直接逃回巴達維亞了。
鄭益的艦隊靠近白沙島時,打出旗語,果然得到了明船旗手的立即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