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她對于他們的佩服。
他們有洞察力,更有血性。無論文武,他們藏在心里的,并非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那個皇帝,而是萬民蒼生,以及哺育萬民蒼生的土地。
帳篷的簾子高高挽起,不停有忙碌的顏家軍軍士們匆匆走過。
兄弟們已不再對大哥口中這位來自陸上的女當家懷有獵奇之意,對于倆人湊在一起邊吃邊聊,習以為常。
鄭海珠看著眼前景象,輕嘆一聲道“內陸畢竟還是禮教森嚴。與紅毛的談判桌,由福建巡撫那個御史出身的老古板主持,我一個婦道人家,是坐不上去的。不過,俞總兵是明白人,讓我和你合計合計,要什么。”
“倉啷”一聲,顏思齊長刀入鞘。
“要什么要錢和要太平唄。”
“大哥,我也這么想。但這兩樣其實是一樣,就是海權。有了海權,就有錢和太平。所以”
鄭海珠站起來,走到顏思齊帶來作戰的海圖邊。
她指著臺灣繼續道“我先說我的想法。這次教訓荷蘭人,不是為了閉關鎖國,而是為了像上次我倆環島察看時說的那樣,奪海權。我準備和俞總兵說,我們要三樣利益、兩份責任。”
顏思齊凝神靜聽。
按照鄭海珠所言,有了這次和福建水師的合作,顏思齊接下來要控制臺灣全島,便不難了。那么,已經屬于大明國土的臺灣島,就應該成為海上絲綢之路最東端的,建立比月港和澳門都大的貿易區。
只作為商人、而不是作為殖民者出現的洋人,不管是荷蘭人還是西班牙人、南洋番人,賣貨過來的,繳納船稅即進口稅,帶白銀過來買貨的,繳納比例稍低的餉稅。此為臺灣顏氏所要的利益之一。
走澎湖嶼東邊的非大明籍海船,哪怕不在臺灣交易,也必須購買顏思齊的令旗,不買令旗,顏氏水師若巡察到,即可攔截。此為利益二。
這利益二,其實是歷史上后來的天啟崇禎年間,鄭芝龍成為東南海域霸主后的做法。無非鄭家是不論中外船只,都收保護費,買一次令旗要三千兩銀子。
鄭海珠則覺得,大明海商在自己國土的海域里運貨,顏思齊不應該收保護費,若遇洋船或華洋海盜船劫掠大明商船,熱心施救或收費施救,是另一回事。
第三樁利益,是和俞咨高劃定對日海貿的各自邊界。
大明的邊臣武將,一面守國門、一面自家做點走私邊貿,已是公開的秘密。這次打完荷蘭人之后,同樣精通對日走私的顏思齊與俞咨高,就應劃定貨物范圍,自己人先不要窩里斗,而是把重點放在擠走荷蘭在日本的轉口貿易力量上。
至于兩樁責任,一是由顏家軍把澎湖也守起來,反正俞咨高對于汛兵制度巴不得甩手。二是臺灣要向朝廷上繳一部分船稅和餉稅,可以走福建的帳,給福建巡撫等文官添一筆濃墨重彩的政績。
至于令旗收來的銀子嘛,茫茫大海上的事,朝廷哪里能一筆筆查,作為地方性的創收,由顏思齊分出一部分,孝敬福建的文武官員,豈非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