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在寧謐的大地上。
吳邦德提著燈籠,在莊子里緩緩穿行。
農忙時節,莊戶白晝干活累得很,都睡得早。
偶有幾戶亮著幽微燈光的,窗格上映出婦人做針線的側影。
蘇州河水嘩嘩流淌,在月色里仿佛一曲低吟淺唱的小令。
河兩岸,有些地方,則堆著零星木材。鄭海珠請來的宋應星是個急性子,短短幾天,已將水錘機械的圖紙畫了初稿,準備帶著木匠試做。
“鄭姑娘總是能找對人。”吳邦德心道。
他駐足,呼吸著初夏清爽里帶著崇明特有的海腥氣的晚風。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感。
這片世外桃源般的田園里,卻又有著軍民皆興的新氣象,而阿梅的骨殖,和那棵很快成活的梅樹,就安置于如此美好的天地間,陪著自己。
吳邦德靜立須臾,笑了笑,繼續往炮場走去。
“讓我看看娃兒”
黑暗中,阿亞顫聲道。
佟豐年對身邊家丁做個手勢,家丁鉆入樹叢,不久帶出另兩個同伴。
其中一個,夾著被塞住嘴巴、不停掙扎的小豆包。
阿亞要撲過去,被佟豐年踹在地上,摁住后頸,森然道“老子是男人,食言就斷子絕孫。說了你娃小命無恙,看到了吧老子與你交個底,主子看上你了,愿意帶你和娃娃去北邊享福,將來你就是側福晉,你這娃娃呢,也能得個格格。多好的福氣,是不”
阿亞奮力從草叢里揚起半張面孔,盯著小豆包,百般氣悔里,急得流下淚來,又怒問道“阿山是老酋的哪個兒子,還是孫子”
佟豐年冷笑“你果然不是尋常的山東媳婦吶。小娘們,此刻你可還不是福晉,老子不必拿你當主子,老子只曉得,今日你若不按老子方才的話去做,這小娃娃的脖子,眨眼就斷。”
他將阿亞提起來,推到手下跟前,讓這心膽俱焚的母親,直面幼女驚惶已極的模樣。
另有兩個佟家家丁走過來,已經換上了被殺死的許家水手的衣褲。
佟豐年解開阿亞被綁的雙手,任她在瞬間伸出手去,撫摸著女兒滿是淚水的小臉蛋。
“帶他們去騙開門,我們拖幾門炮就走。”入侵者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酷道。
阿亞拍了拍女兒的頭,轉身邁步。
她覺得,魂魄的一部分正抽離出軀殼,散逸開去,自己此刻,仿佛莊子里請來木偶劇班子時,臺上那些任由擺布的傀儡。
“張爺,張爺,許小將軍那邊遭海寇了,爺快去集合營兵”
阿亞拍著炮場的木門。
入夜后,來自戚家軍的幾個教官,會住在鄭家莊炮場前院的廂房里,也是負責值守。
今日值守的張爺抬起門上的木格,看清是鄭海珠手下的女管事。
阿亞也提了提燈籠,照照身后兩個穿著絳紅色水兵服、提著鋼刀的男子。
“兄弟幾個,起來,有倭”張爺拔開門栓的同時,沖身后喊道。
他“倭情”二字還沒說囫圇,就覺得脖頸處一涼,尖銳的刺痛與血涌的溫熱先于震驚而至,很快摧毀了他的神志,繼而是生命。
“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