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去歲從山西來京。”
那郎中不緊不慢地開完藥方,站起身,作了告辭之態。
劉母命婢子奉上醫資,又吩咐趕緊拿著方子去抓藥,才轉身陪坐到鄭海珠對面。
宅中沒了外人,劉母帶著惴惴之意,直言道“都督今日本是由駱指揮準了告假的,不曾想,娃娃哭鬧最厲害之際,他不得不回去上值。夫人既然從指揮使那里來,可曉得,情形如何”
鄭海珠寬慰道“皇帝大行,前朝也不是沒遇到過,文武百官,自會按規矩行事,錦衣衛無非比平日里忙些。老夫人放心,我方才與駱指揮作別之際,他們那處,井然有序。”
劉母“噢”了一聲。
鄭海珠自袖中掏出一個錦袋,手勢從容地排出一對兒小金鐲、兩支鑲著紅瑪瑙的銀簪子。
她此番臨時修改行程來京城,朱以派的王妃郭氏細心,給她準備了不少寶寶鐲子、婦人簪子之類的,言道,銀票當然是男人們愛的通貨,但鄭海珠的優勢在于,身為婦人,交際時常能與大小人物的后宅家卷打交道,金銀首飾拿出手,既不寒磣,又不生硬。
鄭海珠今日隨身帶了些,以備不時之需,此刻便用上了。
“頭回登門,一點自家首飾坊打的物件,老夫人莫嫌棄。”
這劉母,本是大戶人家的金閨,從前家道中落,由族長說合,嫁給錦衣衛做娘子,卻未丟了清高自愛的心氣,持家與教子,都頗為嚴整。劉僑承襲了父親的錦衣衛軍職后,劉母常叮囑他,辦差時絕不可借機敲詐或徇私斂財,是以劉僑從千總升為都督后,劉家還是一派節儉模樣。
但對鄭海珠,劉母初時雖也端著些清倨的架子,幾個回合下來,只覺得對方的知禮中透著一股磊落坦蕩之氣,漸漸拂去警惕,心性也松弛下來。
她于是大大方方地執起鐲子簪子,贊幾聲打制得精巧,代兒媳孫子謝過。
鄭海珠進一步遞上幾句篤誠之語“今日我們就這么尋過來,方才想必老夫人覺得納罕。其實我鄭氏也沒什么彎彎繞的心思,不過是因為自己不但經商,而且養兵,對武臣總想結交結交,討教一二。”
劉母和顏悅色地點頭,又主動向鄭海珠問起那些傳奇故事,聽著聽著,面上便不再只是禮節性的笑容,倒確實露了幾分眼界得開的神往之色。
鄭海珠無意表現得太過交淺言深,同時要表明自己是于繁忙中特意拐過來,很快煞住話頭,溫言道“晚輩另有公務在身,須告辭了。”
劉母醒悟過來,忙起身,親自送鄭氏主仆到門口,客氣道別。
走出幾步后,鄭海珠對花、李二人道“方才你們候在天井里,沒瞧見。那個郎中,像是長年拉過弓的。回頭你們去他說的民安胡同瞧瞧,醫館可有異樣。周遭鄰里也打聽打聽。”
“是,夫人,咱們現下去何處”
“去小馬將軍府上,我有事要問他。”
騾車還沒拐進馬府所在的棋盤街,駕車的劉家仆人就吆喝著勒住騾子,回身道“夫人快瞧,那胡同里出來的,可是馬將軍。”
鄭海珠掀開簾子一看,趕緊吩咐車夫快調轉方向追上那隊騎士。
“祥麟祥麟”鄭海珠探出身子大聲喊。
所幸棋盤街附近人來人往,馬祥麟和屬下們無法提速,騾車很快追近。
馬祥麟聽清喊聲,忙勒韁回馬,小跑到鄭海珠的車窗邊。
“正要去驛館尋你我急著出京。”
馬祥麟先是帶著驚喜脫口而出,但旋即,眸光里踟躕閃現。
“怎么了”鄭海珠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