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朱由校的冷淡被驚訝替代,脫口而出“這是松江來的這么快”
鄭海珠將自鳴鐘交給朱由校的貼身小太監捧著,指指一旁的魚池外廓作比附道“托了松江開關的便利,隨我為公主助講的女學生,不必走運河,坐的海船,現下又是最后一季東南風,從松江到天津衛,三四日就到了。”
朱由校“哦”一聲,附和道“海路真快,師傅講過,從登州走登遼海道,到旅順,有時竟只需一日。”
他說話的時候,兩手已在撥弄自鳴鐘一側的木門,打開后往里瞧,想弄明白里頭的機關與琉璃罩中木雕鳥雀可有聯系。
耳畔卻傳來鄭師傅平靜的聲音“皇長子喜歡就好,慢慢賞玩,本官去給寧德殿下她們繼續授課。”
“師傅”
朱由校像被撥動了發條一樣般,遽然抬頭,喚住鄭海珠。
小太監猴精兒,兩個眼睛瞄了瞄主人的面色,即刻小心翼翼道“哥兒,這樣精貴之物,奴婢可要先端去亭中石桌上擺穩了”
朱由校揮揮手,小太監抱著鐘,麻溜兒地退開。
“為什么騙我”朱由校的情緒翻涌上來,盯著鄭海珠,開門見山道。
十五六歲的少年,身量甚至比她這個成年女子,還要高一點點了。
但鄭海珠并未感受到被俯視的壓力。
是的,那朱由檢還是十歲孩童,仰視鄭海珠時,令她覺得,是對等的平視。
而朱由校看她,那目光,帶著氣場欠奉的奶兇也就罷了,竟還剎那流露出兔子見到鷹的顫栗意味。
鄭海珠完全沒有勝券在握的得意,反而唏噓。
挺好的一個男孩子,在精氣神上,被西李選侍和客嬤嬤,糟踐成這副慫樣
鄭海珠輕嘆一聲“讓你蒙在鼓里,是無奈之舉,殿下心軟,有些前塵往事也未親歷,很難相信。師傅我,并不覺得這次做得不對,因為我意不在騙你,而是騙客嬤嬤。騙一個害人之人,令她自取其辱,皇長子覺得,有錯嗎有罪嗎足以令我們師生之誼就此斷絕嗎”
朱由校覺得有點繞。
那日客印月偷雞不成蝕把米,被天子勒令出宮,朱由校回到內廷,頭一回對弟弟妹妹發了脾氣。縱然朱由檢還算有擔當,趕走奴婢們后,坦蕩承認,此事是自己去求鄭師傅辦的,朱由校還是氣得流淚。
此刻,鄭師傅沒有安撫,而是反問,令朱由校軟弱的性子,忽然被激出幾分血勇來。
他不再與師傅去扯掰“欺騙”的合理性,師傅的口才,會繞暈他。
他干脆上前兩步,瞪著鄭海珠道“你在宮外有男子護著,嬤嬤沒有你可知道,嬤嬤被趕出宮的第三日,就被欺負了”
鄭海珠迎著這位帝國儲君的目光,反倒贊嘆他總算有些男兒樣了,遂也口氣剛嚴的回應他“我知道,在南海子,她出門買菜,五皇子從前的乳母,朝她潑了糞。”
朱由校一愣“五皇子的乳母不是宮里那些,想,想要占嬤嬤便宜的公公嗎”
鄭海珠冷笑“她托人帶話給你的她還在誆你,巴望著你可憐她心疼她,盡快再去求萬歲爺將她弄回來做嬤嬤罷了。殿下,為什么頭一個跳出來尋她晦氣的,是另一位已經出宮多年的乳母她倆服侍的,并非同一位皇子,不會有什么爭寵的舊怨吧”
朱由校目光中的戾氣暗了暗“為,為什么”
鄭海珠平靜道“所以我更相信五皇子的話了,他生母劉娘娘,當初或許被客氏算計過。五皇子的乳母心念舊主,為黃土之下的舊主去出口惡氣。”
“你瞎猜罷了。”朱由校囁嚅道。
“我瞎猜”鄭海珠笑了笑,沒有揶揄,而是悵然,“好,就算舊賬是我瞎猜的,那么她對六公主的算計呢是我瞎猜,還是從萬歲爺到殿下你,都親眼所見對公主,她都敢這樣,她以為她是誰殿下,這是你們朱家的內廷,不是她一個乳母有資格興風作浪的”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