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名世樂呵呵地叨叨,馬祥麟的臉色,則現了黯然之意。
鄭海珠明白,眼前兩人的心境,怎會一樣。
馬祥麟關進詔獄沒幾天,張鳳儀臨盆了,雖母女平安,卻同時也要面臨夫妻的離別之痛。
鄭海珠去御前,求天子能允準馬祥麟于罰邊之前,在自家府里住兩日,看看呱呱墜地的娃兒,朱常洛這回沒有答應,道是特恩不能一開再開,沒得又惹來言官們洶洶而來的唾沫。
故而,馬祥麟只在前日離京時,匆匆看了一眼前來送行、剛出月子的鳳儀,和襁褓中的幼女。
而馬祥麟的岳父張銓,為了避免朝中物議不休,請辭兵部侍郎。是葉向高用了老牌政治家的智慧,教朱常洛將張銓轉調至南京大理寺做寺卿,令這位賢臣,雖丟了兵部實權,至少仍留在朝官體系內,只是從原本要升任的二品兵部尚書,降為了三品的大理寺卿。
馬祥麟知道,是自己連累了岳父的仕途。
再者,張名世是起復,馬祥麟是罰邊,一個授以參將,一個在數功抵一罪的圣裁下,才保住游擊頭銜,且是個光桿游擊,由參將管著。
好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驍將之間往往也惺惺相惜,張名世自打見了馬祥麟,就將“老張我就服你娘和你”掛在嘴邊,又提西南戍邊往事,又提彼此都下過詔獄。
鄭海珠原已發現張名世有社牛潛質,聯想到他在歷史上竟連姚宗文之流都會出面保舉去遼東帶兵,真正是個人物,再親眼見他一路行來和馬祥麟稱兄道弟、暢談兵事的模樣,心里總算放心了些。
此刻,馬祥麟自然沒有心思,去接茬張名世開自己的玩笑,而是轉向鄭海珠說正事。
“阿珠,你也覺得,宣府鎮,比遼東鎮還要緊”
“對,”鄭海珠毫不猶豫道,“你們來此鎮,我夢里都笑了好幾回。宣府在永樂爺的時候,就和遼東一樣,是獨立的指揮使司,全大明只這兩家,可見在朝廷眼里的地位之重。如今莫看后金的勢頭健過北虜,但宣府鎮比遼東鎮更有文章可做。”
鄭海珠說著,將桌上幾個碗碟小盞一溜擺開,繼續比劃道“宣府在九邊中段,離北京城不過三百多里,比山海關近,且我們一路過來也看得分明,京師通宣府的官道,是京畿一帶修得最好的,還有數條河流相接,所以,軍兵、糧餉、火器輜重,最容易走陸路和水路,補給到宣府鎮,馬匹就更不用說了,可從北邊直接買到。此其一,其二,宣府的西邊才是張家口和大同,后金想著勾連晉商,宣府是避不開的地界,若宣府鎮明里戍守、暗里諜探的活計若干得漂亮,能讓韃子車到山前斷頭路。其三,宣府鎮又比大同還更北,如犄角直插北虜之地,與東邊的寧遠城遙遙相望,那么,倘使大明聯蒙抗金呢”
“聯蒙抗金”張名世放下羊骨棒,用小指甲一邊剔牙一邊說道,“咱來宣府鎮不就是打北虜的么,怎地又要稱兄道弟來”
鄭海珠道“因為有個叫林丹汗的北虜頭領,變強,又變弱了。這個林丹汗,是成吉思汗的嫡系世孫,他即位時,北虜早已汗權不興,漠南科爾沁等部落根本不服管。五六年前,林丹汗收復了內喀爾喀,強盛了些。但林丹汗,受到烏思藏一個喇嘛的勸說,要貴族們從黃教改姓紅教,自然又引起不滿。而三四年前,老酋努爾哈赤已經和科爾沁部落聯姻。所以,與我大明有邊貿往來、年年領賞銀的林丹汗,內憂之下又遇東邊的女真外敵,應是頗愿與我大明聯手打韃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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