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中箭后的第三天,得到快馬通報明金灤河之戰的林丹汗,派了一支四百人左右的精銳騎兵,護送載有巨額歲賞銀子的蒙古使團北歸。
接應的人同時帶來消息莽古爾泰所部的正藍旗主力,帶著搶到的人丁、牲口與糧食,已過了灤河,去到東邊,接近科爾沁。
荷卓對鄭海珠道“今歲建州女真饑荒比往年都厲害,莽古爾泰又因為德格類丟了正藍旗四五個牛錄,他既然搶到了不少東西,一定急著回赫圖阿拉向努爾哈赤表功,接濟上那里一張張餓得不行的嘴,所以,正藍旗應該不會埋伏在灤河東邊等著尋仇了。”
鄭海珠也這么想。
但啟程前,她仍讓馬祥麟以護衛和巡邊為由,挑出三四百家丁水準的川軍,帶著北上,去林丹汗的王帳,察汗浩特。
余下的騎步兵,則和崇明籍的炮兵組一道,回到薊鎮,也是向杜松表明,只要朝廷還沒開口,這支戰力如此強勁的客軍,主力就還歸杜總兵杜老爺節制,馬將軍不會因為送了韃子人頭這個大禮,就不把杜松放在眼里。
拔營渡過灤河,大部隊折向北邊的察汗浩特方向,也就是后世的內蒙古赤峰市,約莫還要在白雪皚皚的草原上跋涉半個月左右。
鄭海珠能感到,荷卓與自己的關系,回暖了幾分。
可以理解。
一個女人在看到另一個女人,正在品嘗計謀得逞的勝利蜜果時,忽然被挫了那份得意,不但最重要的戰利品得而復失,還吃了一番皮開肉綻的苦頭。
前者灼灼燃起的妒忌心,便在后者的樂極生悲里,像甘霖潑焰般,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不費什么氣力的關懷,尤其還能借此見到另一個人時。
這日,隊伍駐扎后,荷卓親自帶著藥,來找鄭海珠。
滿桂正在帳中,給鄭海珠和馬祥麟,細講朵顏三衛當年是怎么成為大明的雇傭兵的。
荷卓走近時,目光先落在了馬祥麟那處,然后迅速地換了方向。
“這是蒙古人叫嘎木朱爾的方子,收斂刀箭傷有奇效。”
荷卓帶著幾分施舍的傲氣,示意侍女將一個陶罐放到鄭海珠面前。
馬祥麟脫口問道“這里頭,都是些什么”
荷卓目光一冷“怎么,馬將軍的醫官能讓腸子都被戳出來的傷兵起死回生,所以你們就看不起我們東夷北虜的藥方了”
荷卓所言倒是不虛。明軍和正藍旗酣戰一場后,荷卓與其他蒙古人,親眼見識了明國的郎中有多厲害。
肚子被韃子的順刀拖砍而劃開的明軍,就算小腸掉了出來,且有破損,明軍的醫官也能用在麥水里煮過的桑皮線縫上,用新鮮的牛血涂抹兩端,塞回傷員的腹部。灌了兩天容易消化的米粥后,不少傷員活了。
方才的目光,與此刻的口氣,都令鄭海珠敏感地覺察到,荷卓與最初啟程面對小馬將軍時,已經不太一樣了。
顯然既關注他的音容,又在意他的質疑。
那一廂,馬祥麟則有點莫名其妙,繼而內心涌上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