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是不是不管走路還是騎馬,都想著,自己的功勞簿上,怎生再添幾筆呀”
鄭海珠越發坦然“總爺,咱們統兵之人,哪有不想掙軍功的晚輩也是在南直隸有鄭字營的,此番在灤河立下頭功的,就是我崇明島過來的炮手組。經此一役,那些在萬歲爺跟前揪著我們火炮廠進過一次韃子、便紅口白牙無休無止彈劾我的文官兒,可以消停了吧”
杜松冷笑一聲“要不怎么說你一個小丫頭,看這朝局之事,還是嫩些,那幫御史刀筆吏,哪會消停唷”
鄭海珠心道,男人,不論資歷深淺、齒序先后,心情好與不好的時候,都喜歡在女人面前找幾分閱歷老辣、洞察犀利的優越感,自己故意淺淺地遞個疑問句,杜太師就立馬好為人師起來。
挺好,就要這個效果,讓對方獲得幾分刷成就感的情緒價值,談條件的氛圍就好些,真正做事的人,誰在意嘴上被他們占點便宜去
果然,杜松很快咂摸出,眼前這挺懂江湖規矩的婦人,其實和自己一樣,也常因為“將在外”難免遇到的意外與疏忽,而被文臣如螞蝗似地叮著噬血,換他們的政績與名聲。
“杜太師”未免又因物傷其類而生出幾分憐憫心思來,和言問道“你這有兵又有廠的,朝廷給的錢,夠么”
鄭海珠哂然一笑“不太夠。火器廠倒還罷了,有兵部從前行個便宜,立好規矩,火器直接運去福建和遼東那里,商巡撫和張總兵結銀子不怎么耽誤。但崇明營兵的餉銀,去歲我離開京師往宣大去時,聽老家運貨來的下屬說,還沒發到。所幸,崇明的營兵開始與本地人結親,家眷可以種棉花種糧食,而且,晚輩做買賣,比募兵早兩年”
杜松聽她提到“買賣”二字就戛然而止,反倒愈發露出一副“可不是嘛”的表情,也不忌諱,沖著左右的親信牙卒道“你們瞧瞧,如今在大明帶兵,哪有不同時做個買賣啥的真像戚家軍那樣,結果就是,為了討個銀子,把命丟了。丟了命不算,還被那姓王的雜碎血口噴人,落個叛軍的污名。”
親信們尷尬地喏喏,戚家軍鬧餉之事,就發生在幾十年前的薊鎮,他們這位陜西籍貫的主人,看來并不避諱罵自己的前任。
鄭海珠忙接話道“總爺真是性情中人,晚輩冒昧一問,總爺這里,進項出項的,喜歡些什么品類的貨”
杜松心念一動,瞇著眼道“怎地,要與我做買賣”
鄭海珠遂將自己“濠明商社”里棉布、絲絨、杭錦、紅茶等幾樣主營貨品描摹一番,因有往來察哈爾的真實經歷,紅茶和棉布能換取蒙古人的皮貨與馬匹的價碼,就顯得尤為可信些。
杜松從鄭、馬二人手里白得了那許多韃子人頭,又見馬祥麟的副將帶著精銳,老老實實地跟著鄭海珠回到薊鎮,而那個自稱鄭氏跟班的年輕晉商還往杜府送了兩大車皮貨,杜松對鄭海珠的印象很不錯,此刻聽她轉到經商的合作上來,便吩咐親信去把自己的妻弟和小兒子喊來。
邊將軍閥,家中買賣常由小舅子之類的外戚管著,但又同時安插一兩個嫡子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