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于是笑了“袁錄事,足下聽著,還真是剛從貢院出來一般,這一句句說得,直如策論口氣似的。其實今日之事,何須看得那般麻煩,從簡而言,便是,這些個沒了戶籍的流民女子,我就算只是路過的商賈,收容了去,給她們一口體面些的飯吃,也不違大明律法吧”
袁崇煥是頭一回見到這個在京中就風聞的婦人。
聽其言,觀其色,確實有幾分老練,一副對朝臣和兵備道大員都不懼交鋒的模樣,仍是不溫不火地回到自己防守的陣地上。
袁崇煥想了想,神情和緩,卻不是對著鄭海珠,而是背袖踱步,來到李槐花等人面前。
“你們愿為國朝執戈戍邊,有御敵之志,本官敬佩。”
鄭海珠倏地轉身,借著周遭火把亮光,迅速地掃視女子們的神色。
她們的頭都抬了起來。
李槐花和劉瓶兒,以及另外三四個年紀大些的,望著袁崇煥的目光,滿是警惕。
但余下的,那些更為年輕的面孔上,流露出鮮明的好奇。
她們由于自身經歷,直視男性時已不太會局促羞赧。
又恰因為與太多底層的粗鄙不堪的男性打過交道,她們對于帝國身著官服的男性,有著不言而喻的仰望之情,仿佛那才是正大仙容的天神一樣的形象。
當她們的同類,鄭海珠,以她們從未見過的女子面貌,出現在她們眼前時,她們如溪流匯向小河般,聚攏過來。
而此際,小河的影像,疏淡了。
被權力的春i藥突然澆灌出的一掛飛瀑,開始沖擊著她們。
“諸位,本官敬佩之余,卻也要說與你們知曉,沙場酷烈,多少青壯男兒都膽戰心驚。本官的老家,廣府一帶,從前鬧海寇,官兵和他們對戰時,也有火器兵。轟上三四輪,敵寇便沖到近前了,此時就須肉搏,不過剎那間,胳膊被砍飛了,腸子被捅出來了,半個腦袋被削了”
袁崇煥這掛瀑布,用平和緩慢的語氣,描述著血腥至極的場面,將小溪們的心,砸得水花四濺。
招募她們去從軍的夫人,說要讓她們過上人的日子。
可是,如果去裝那個什么叫“火炮”的東西,會輕易地沒命,哪里來什么“人的日子”
在海港一帶的私窠子里討生活,好歹能活著啊。
只聽袁崇煥又道“諸位,你們都是本鎮的百姓,不管戶籍存與不存,本鎮都還有你們的父母官。這位夫人,她與韓道臺一樣,的確都是朝廷的人,她慮及你們艱辛度日,韓道臺實則也作此想。倘使你們乃因平日里受到欺凌,才要憤而遠走,不妨趁著今日的機會,都與韓道臺說說,本官也作個見證。若能為你們紓解苦困,令你們不必背井離鄉,鄭夫人也會高興的。”
鄭海珠將這一句一句春風化雨的話聽了,不由哂笑。
袁崇煥,不愧是你。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