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珠淺淡地笑笑,附和著“京師就是比北虜之地暖和”的話,心里卻和方才觀察到的黃宗羲的神態一樣,浮上幾分不適。
男女大防之類的忌諱,是這個時代無法立即根除的陋習,鄭海珠不介意偶爾地屈從,但今日知道了鶴亭樓的淵源后,她
感到,黃尊素擺宴此處,顯然另有分寸。
隱約有股,在東林眼皮底下議事,以免那些東林同門心生罅隙的意味。
于是,落座后,鄭海珠看看斟酒布菜的黃宗羲,對黃尊素道“蒙古的風土,各部落的明爭暗斗,還有這回與正藍旗的交鋒,我路上和宗羲說了不少,回頭讓他轉述給你。黃公,敘敘天津開關之事吧,我猜,工部撥銀子慢了點,并非最大的障礙。”
黃尊素已經端起的酒杯,又放回桌上。
他熟知對面的女子,素來不拘文士們習慣了的應酬禮儀,但如此開門見山,并且直取肯綮,也著實令黃尊素怔了怔。
“你今天才回京,就有人與你說了”黃尊素問道。
口氣平靜,仍帶著知交故舊的溫和。
鄭海珠道“今天還是明天,沒什么分別,旁人來提點的,還是我自己猜出來的,也沒什么分別。關鍵是,你們東林,是否一朝得勢,就也和別派的閣臣言官一樣,試圖左右朝局、擺布圣裁”
“當啷”一聲,黃宗羲的筷子落在桌上。
小少年實在沒想到,始終笑吟吟的、面帶春風的鄭姑姑,就在剎那間,說出這樣重的話來。
黃尊素瞥一眼兒子,與其說慍怒他的失禮,不如說在猶豫要不要立刻讓兒子回避。
“回避什么”鄭海珠輕聲道,“宗羲又不是娃娃了,很快便是在考場里寫策論的年紀,聽聽國事之爭,也無妨。”
繼而又轉向黃宗羲道“當初,我身陷之手,是你娘給我的竹刻,指引著你爹爹救回我的命,我眼里,你爹爹不僅是同僚,還是兄長一般,故而就算在這個什么鶴亭樓,我敘起話來,也不會藏著掖著。”
黃宗羲不敢接腔,心里卻舒坦。
他這個年紀,頂厭煩被當作乳臭未干的小兒。僅憑這一點,鄭姑姑就比那幫老夫子,更叫人愿意親近。
“好,”黃尊素看著鄭海珠,輕嘆一聲,緩緩道,“那我便與你直說,天津開關,難處確實,不僅僅在于向工部請款。”
“工部的臉再黑,有都察院的楊總憲臉黑么”
翌日午后,乾清宮西暖閣中,天子朱常洛提到天津開關時,從面色到語氣,都比昨夜酒樓里的黃尊素,不善多了。
以趙南星、楊漣這兩位禮部與都察院的東林派為首的文臣,反對天津開關的理由,皇帝朱常洛轉述的版本,和同為東林派的黃尊素轉述的版本差不多。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