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今日穆棗花出面說那幾句話時,岳讬已估摸著,她想招安這個夏文明。
“行,這幾日看看,他若知道個好歹,肯去赫圖阿拉,我便與皇太極叔叔說說,先安置他做個筆帖式。”
穆棗花淺淺笑了笑,忽地想起什么,囁嚅地補充道“岳貝勒莫說是我提的點子,我怕三貝勒不高興。”
岳讬皺眉,繼而輕哼一聲“他不喜歡漢人,可你不就是漢人嗎”
穆棗花語帶戚然“他對我很好,應是不再將我看作漢人。但我為了讓他高興,也為了大汗高興,在旗中鞭打漢人包衣時,實則,難受得緊。”
近在咫尺的婦人,聲音越來越低,繼而陷入沉默。
岳讬等了少頃,見她沒有再啟下文的意思,回了一個“行”字,便拿起繳獲自鵝毛城守備身上的好刀,往親兵們收拾出的房里走。
穆棗花低頭,看了看腳下的月光。
那些住在崇明的日子里,鄭夫人也是坐在院中的月光下,與她傳授著體察男子心緒與情愫的機宜。
夫人的口吻漠然無波,就像農人們在討論如何騸豬。
天上的月亮,從滿月,變成星月。
穆棗花發現,正是夫人的冷靜如月的態度,才令她,徹底地將吳公子與成為她們謀議話題的韃子貴族們,分得一清二楚,促使她能用看待牲口的眼光去看待后者,從而在如今的局面中,去操控韃子男人的情感時,不會流露出厭惡的破綻。
農人在騸豬的時候,只有專注。
穆棗花吃了阿雪給她送來的干糧與熱粥,正要去歇息,卻聽到德格類的聲音。
“你與岳貝勒,說了好一陣話。”德格類從陰影中走出來。
“不然呢”四下沒有其他建州男人的時候,穆棗花采取了與白天完全不同的說話方式,“德格類,你教教我,應該怎么伺候你們的鑲紅旗旗主”
“伺候”
“對啊,鑲紅旗旗主一路跑到義州,螞蝗一樣叮著我,也要買銅,我是一怒之下給他甩臉、折返回赫圖阿拉呢,還是干脆好言好語將他哄好、從長計議呢如果是前頭那種做法,你覺得我敢嗎我配嗎如果是后頭的法子,難道不是,讓你們正藍旗,起碼和鑲紅旗的關系,不會像和正白旗的那樣糟糕嗎”
德格類被穆棗花一串詰責問住了,恍然又回到當年在蒙古逃亡時、被她一陣搶白的情境中。
穆棗花湊上去,帶著宣泄的狠意對德格類道“別自以為是地監視我,我對三貝勒的心,不是你這個整天與福晉爭吵的人,能懂的。”
德格類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面孔,氣息因惱火而急促起來“你,你,你不許這樣說我與福晉”
冒出的這句話,透著清澈而愚蠢的稚氣,與主人白日里指揮攻城時的殺伐兇狠之氣,如有天淵之別。
穆棗花掂量著分寸,換作倏爾頹然的神色,自語道“是,我何必嘲笑你們兩口子,你們至少,能在一個屋檐下作伴。而我呢我難道真的能做成你的嫂子嗎”
她轉身坐在灑著月光的石頭上,對早已怯怯退遠的阿雪道“把我的煙桿子拿來。”
德格類見穆棗花沒有拂袖而去,不知怎地,氣竟消了些。
佇立了一會兒,年輕的小貝勒甕聲開口道“還沒問你呢,你去義州,吃苦了沒”
“沒吃苦,倒是吃到真正的好東西了,”穆棗花從阿雪手中接過煙桿,“就是這里頭裝的玩意兒,和那時候在蒙古救你命的芙蓉殼湯,算同一朵花開出來的。不過,那個湯,是藥,這個神鴉膏,是補品。”
穆棗花熟練地點上,吸了幾口,聲音溫柔下來“不但補身子,還讓人忘記煩心事。”
德格類看到婦人的手伸過來,就像當初用帽盔給他端來藥湯一樣。
“德格類,你也試試。”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