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兒子一番回稟,莊知府心里那股不得勁兒總算被壓了下去。
對往昔下僚黃尊素的醋意沒了,莊毓敏又恢復成了七八成的官場聰明人,對仍留在松江的黃妻姚氏執掌的學堂,看作和火器廠一樣,在治安上多加照應,怎么著也得叫鄭夫人曉得,他莊知府,耐得住鄭夫人的考驗。
姚校長還真是個能人,送出去的學生,能文能武,有做得炮手的,也有做得通譯的。
今日送來的兩個女通譯,平時在上海碼頭的官辦牙行里掙銀子,口碑頗佳。
女通譯一開口說弗朗基話,盧卡斯就在詫異之后,指指身后的神父莫雷斯“他也聽得懂明國
話,你們翻譯給你們的長官聽時,不要故意耍什么花招。”
年輕的女通譯,像看笑話一樣看了盧卡斯一眼,一副“老爹,你值得我們耍什么花招”的表情。
隨即回到工作狀態,將劉僑的問話翻譯過來“你們把浙江沿海與你們販私的大明商人的名字,所在州府,歷年販私貨品,計價幾何,都寫出來。”
她還在翻譯時,跪在地上的幾個寧波人,就變了臉色。
這種給當地縉紳跑了多年走私海貿的老馬仔,發現自己和西班牙人被鄭芝龍押往松江而不是寧波府時,就估摸著,事情會很不好收拾,不是寧波的幾大家族合出萬兩銀子的勞軍錢,能擺平的。
盧卡斯也不笨,中央與地方的利益糾葛,哪片土地都一樣。
他于是很干脆地問“如果我寫出來,你們的回報是什么”
劉僑示意莊毓敏說,海關海貿里牽涉的朝廷的條條框框,他們錦衣衛哪里懂。
莊毓敏輕咳一聲,一板一眼道“第一,我們大明有三處海貿關市的情形下,你們依然與明人合伙販私,本次雙嶼島繳獲的貨物,肯定得扣留在大明,搜出來的白銀或者銀幣,一并罰沒。商船軍艦,商人水兵,我們可以釋放;第二,你們后頭,若拿來國王簽署的保證書,保證不再與我大明治下任何商賈勾結私販,并且愿意接受與其他泰西人或者南洋諸國一樣的條款,支付船引、通過我大明官辦的牙行繳納稅銀,上海海關,可以允許你們西班牙的商船入舶,但第一年,只許來十艘。”
盧卡斯聽完翻譯后,先忖了忖,又和幾個艦長以女翻譯聽不清的音量交頭接耳一番,回頭道“我們需要在這里先住下來,派一艘船,把這些條件稟報給馬尼拉的總督大人,等他的指示。”
女通譯一邊翻成明國話,一邊有些忍不住意味深長的笑意。
劉僑則笑得越發爽朗“哎呀,我說弗朗基大兄弟,就連我們明國的一些水師將領,都說你們甚為刁滑,老子今天一看,你們的腦袋,其實并不開竅嘛。你曉得我們這小丫頭,為啥樂么”
女通譯聞言,忙俯身告罪。
劉僑反倒語氣越發輕松,和女通譯確認了幾句后,點頭道“小丫頭心眼靈透,和本都督笑的,是同一樁事,來,你直接說給這泰西猴子聽。”女通譯道“你們等總督的回話,怎么也得一個月吧都夠浙江那里與你們有染的縉紳們,每家來殺你們一回啦。”
盧卡斯登時醒悟了。
自己確實蠢,還不如明國這種小屁孩想得周至。
真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盧卡斯對著劉僑,忽然言辭激烈起來“你,我們是你們的俘虜,依據國際戰爭的慣例,你們必須保障我們的人身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