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判官離開了。
留下宮夢弼面對著幽蘭圖,頗有些感慨在其中。
裘判官告訴宮夢弼,為了抑制羅剎鬼母的惡性,那一枚令箭乃是自大帝座前求來,有著號令鬼神的玄妙。
令箭在身,羅剎鬼母不可能掙脫岳府的規則行事,基本可以避免她濫殺無辜的可能。
從今以后,羅剎鬼母便成了岳府在人間的緝罪使,專司追捕、獵殺那些逃脫壽籍之人。
事實上逃脫壽籍之輩最多的是修行之人,或是避死、或是延生,早已脫離了壽籍。
哪怕是宮夢弼,自入品以后,也早已脫離了壽籍。只不過他如今歸入仙籍,受仙律管轄。
修行超脫凡俗,不再受壽籍約束,這是正經的路數,岳府也是承認的。但修行不夠、功果不足,利用左道手段逃脫壽籍,卻又是在岳府頭上動土了。
羅剎鬼母要追捕獵殺的,除了凡人,也包括那些本身修行不夠,卻又利用左道手段瞞天過海之輩。
至于這些人是否無辜,又要以什么手段來處置,這考量的就是羅剎鬼母了。
宮夢弼伸手覆蓋在幽蘭圖上,只見幽蘭圖上的山谷、木屋、蘭花盡數化作煙云,在他掌中鳥鳥升起,徐徐消散。
轉瞬之間,幽蘭圖上的畫、所提的字都如同時光倒轉一般,消失殆盡,只余下一張白紙,一個印章,一句“知道了”。
小小禪室,須臾之間便迸發出濃烈的蘭香。
一朵朵蘭花鉆破墻皮,在墻內墻外勐烈生長著,垂下修長美麗的葉子,開出幽香不絕的花朵。
濃墨一般的陰影從白紙上落下來,好似梁上掉下來的一捧黃沙。
這黃沙不斷生長著、涌動著,從中綻放出幽蘭,也從中生長出一個美艷又充滿了煞氣的女子。
羅剎鬼母伸展著軀體,婀娜多姿,乃是世間絕艷,但她的美麗是如此危險,如同蜈蚣甲殼上泛起的奪目色彩,如同毒蛇鱗片上艷麗光澤。
她緩緩睜開眼睛,張開雙臂擁抱著這個世界,露出歡悅的神色。
宮夢弼理解這位囚徒的心理中的悲苦的怨憤,但還是打斷道“鬼母且收了神通吧,再鬧下去我這屋子不能住人了。”
羅剎鬼母愣了一愣,顧盼左右,就瞧見這僧舍的地上、墻上、桌上,乃至床頭、頂梁,都長滿了蘭花,而且還在繼續生長。
這小小一間僧舍好似變成了蘭花鋪就的巢穴,其中不僅住著狐貍,還住著毒蛇。
羅剎鬼母輕輕笑了一聲,低沉且悅耳,道“不好看嗎”
宮夢弼直視著她的風情,道“好看是好看,只是意氣鋪陳,終難長久。等你離開,這滿室的蘭花全都凋零糜爛,我怕忍受不得。”
羅剎鬼母輕哼一聲,于是那些生長出來的蘭花又不斷消失,化作塵埃,聚攏在她的身上,為她披上了華麗的罩衫。
房中的蘭花消失殆盡,只剩下一叢在窗前生發。
羅剎鬼母推開窗戶,道“這一株,便算是我的謝禮了。”
宮夢弼看著窗前自由盛開的繁茂蘭花,道“卻之不恭了。”
羅剎鬼母道“我要走了,希望有緣還能再見。”
宮夢弼微微躬身,道“恭送鬼母。”
似乎是一陣風從窗戶里吹出去,一雙巨大的羽翼飛上了天空,好似一只蝴蝶,但更像是鷹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