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夢弼問道：“都好些時日了，還沒有做好準備？”
康文搖了搖頭，將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在耳后，神色就已經堅定起來：“宮師放心赴任，吳寧縣有我，有李踏云，必定為宮師守住基業。”
宮夢弼心中欣慰，道：“我相信你，也相信踏云，不過守住狐子院固然重要，但若真遇上什么無法阻擋的災劫，放棄狐子院也不失為一個選擇。”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只要人在，狐子院沒了可以再建，但你們沒了，我又如何是好呢？”
康文重重點頭。
宮夢弼抬頭看向天上的大火星，大火星的赤光妍麗爛漫，嬌艷如血。他說：“我走后不久，必定是人間亂象生發。吳寧縣狐子院、蘭蔭山狐子院，都以你為主，觀魚社中，你也要擔起責任，敬告諸狐，亂世之中，需抱執盈念，亦懷履薄心。亂世之中既有災劫，也有新機，但這新機，只有足夠的清醒和智慧才能發覺。”
康文跟著他的目光看去，目中一片赤色，鼻中仿佛嗅到血腥氣，不由得心驚肉跳。既然被宮夢弼揭破，哪怕是她的道行不足以參透天機，也透過宮夢弼的視野看到了天象預示的災禍。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康文打了個寒噤，“若得太平，我有信心守住狐子院，但逢亂世，我只怕有負宮師。”
宮夢弼眼中露出笑意，道：“若不是這個時候，他們怎會來調我離任呢？不必憂心，相信為師，你有這個智謀和手段。”
康文看向宮夢弼，心里終究被膽氣充盈，又為宮夢弼感到憂慮：“三仙'保舉'，恐怕前路多艱，宮師此去天狐院也要萬分小心才是。”
“不在今日，也在明日。”宮夢弼感嘆一聲，“天狐院有其職責所在，泰山娘娘敕建天狐院，天狐院天然就身負職責。”
“其一便是教化群狐，野狐也罷、望族也罷，只要能考入天狐院成為生員，便能得教化，能修仙學道。只是世家狐他們出身便超過野狐許多，考入天狐院的更是數不勝數，天狐院自然便受把持。我在天狐院之下又建狐子院，把修行門徑開到鄉野，他們這些望族自然坐不住。”
“其二是為狐仙謀個前程，這也就是舉霞司的由來。舉霞司負責狐仙仙考，擢選狐仙舉薦入天府、仙宮任職。比起書院，舉霞司更是為世家把持，舉薦入天府、仙宮任職的狐仙，百年來都未曾有一個野狐。”
康文睜大了眼睛看向宮夢弼，道：“這就是為什么宮師愿意赴任舉霞司？”
宮夢弼點了點頭，道：“以我目前的資歷，只消按部就班，自然能在天狐院任博士，教化野狐升仙得道。若非是調任舉霞司，且不說我意見如何，只怕荀祭酒那一關就過不了，這任命文書根本就簽不出來。”
這是陽謀。也正為此，才叫人舉棋不定。
宮夢弼能收到這調任文書，自然是過了荀祭酒的手。就在昨夜，宮夢弼便已經與荀祭酒夢中相商。
明知是對方拋出的誘餌，偏偏卻讓人無法拒絕。尤其在這個節骨眼上，若是輕易離任，只恐好不容易創下的基業因為疏于管理而毀于一旦。
荀祭酒心中猶豫，是傾向于拒絕的，但宮夢弼三思之后，卻最終答應了。
狐子院是長久之計，并非朝夕所能成的事業。如今天下的亂象，正是狐子院本身所要經歷的一劫。
宮夢弼已經做了足夠的準備，留了足夠多的后手，若這樣還需要親自看顧，只怕狐子院也未必能長久。
況且拒絕了對方的誘餌，只怕來得風暴就要更大一些了。他去舉霞司吸引吸引火力，也未必是一件壞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