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在玉帝看似全然信任的目光中,王母深吸一口氣,似乎有些緊張,輕聲道“是,本宮會盡力而為,陛下還是要早去早回”
“嗯,”玉帝頷首,眸色微深,囑咐道,“娘娘若有為難之事,多與金星和大金烏他們商量。”
語罷,自覺安排完了天庭一應事宜,他不再多言,在天道無聲的催促下,走出瑤池宴客大殿,架起祥云,向著三十三天外而去。
穿過烈烈罡風,沖破滾滾雷霆,玉帝抵達三十三天外時,已是披頭散發,衣衫襤褸,一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了。
回首望了望背后的三十三天,他輕嘆一聲,也不掐訣收拾一番,反倒邊向紫霄宮跌跌撞撞架云而去,邊擠眉弄眼醞釀著淚珠兒。
縱然天道和圣人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場戲,可為了天道的謀算,他堂堂三界之主,卻也還是得披上戲服,唱響了這臺好戲。
偌大眼眸中閃過毫不遮掩的譏諷之色,玉帝心中冷笑不已。
圣人之下,皆為螻蟻。
不得成圣,縱有再多虛名,也不過永遠只能做一顆棋子罷了
也罷,就讓他這顆小棋子,做好一回馬前卒。
且看看,他能攪起多大的風浪來
心中滿懷憤懣,玉帝腳下云朵踉蹌而行得更加真切,眼角倒也當真逼出了一汪淚花。
步履蹣跚走了片刻,玉帝抬眼,果然紫霄宮已出現在眼前。
不同于容納紅塵三千客時的霞光漫天、祥云籠罩,似他和王母這兩個長年在此的侍茶道童方知,無人來訪時,此地竟是何等蕭索。
無日月云霞,無龍鳳禽獸,無繁花碩果,無顏色聲息
空蕩蕩的三十三天外,孤零零立著一座紫霄宮。
無邊冷寂之中,似連時間門也被凍結在了此地。
心下暗嘆一聲,玉帝的石頭心不知又怎么鉆出幾分惆悵來
這座看似雕梁玉砌無比恢弘的紫霄宮,到底是道祖尊崇地位的象征,還是一條又一條束縛著他代天行道的枷鎖呢
就像,他和王母那兩個所謂“御座”一般,牢牢禁錮了他們的自由,卻還賦予了他們執掌三界權柄的華麗外套。
眸中劃過一絲冷冽,玉帝腳下祥云微不可察地頓了頓,方才向前行進。
終于到了紫霄宮門前,就見玉帝下云時一個踉蹌,便撲倒在了大門上。
他也不站起來,身子順勢一扭,五體投地向著門內叩首,嘴上凄凄切切哽哽咽咽喊著“老師,不肖弟子張百忍,來拜見您啦”
接著,他頭抵在地上,維持著跪拜的卑微姿態,開始絮絮叨叨講起了自己奉旨建立新天庭的不易。回憶起了闡教弟子再三推辭入天庭治三界時,更是老淚縱橫。
說到今日宴會上慈航一事時,玉帝抬起頭來,一副羞憤不已的模樣“弟子自知身卑福淺,不配為圣人弟子所尊。”
“然慈航暗藏幽冥界之物,罪證確鑿,理應受天庭管束,遵天規處置”
“可那廣成子,自恃為闡教弟子,竟也渾不將天條律法放在眼里,強行帶走了慈航”
“弟子實在無可奈何,卻也不愿天庭受此折辱,更不堪您和天道為三界嘔心瀝血定下的天條被如此蔑視”
“弟子斗膽,請老師做主”
這番話語,可謂是聲聲懇切,字字含淚
若有看客在此,恐怕也要深受感染,為玉帝這顆尊師重道之心而拍案叫絕、潸然淚下
只可惜,此處乃是三十三天外,一番唱念做打無人賞看。
倒是紫霄宮的大門,終于在玉帝淚眼婆娑的目光中,靜靜敞開了。
玉帝哭哭啼啼抹著淚進了紫霄宮大門,卻在雙腳踏過門檻之后,立刻放棄了拙劣的演技。
站定在門內,他身板挺直,摘下冕冠收入袖中,攏齊發冠,又細細理了理衣袍,方邁步向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