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鄭國棟帶著滿腹的憋屈和上司劈頭蓋臉的斥責,硬著頭皮再次踏進了海星公司那間略顯簡樸卻充滿無形壓力的會議室。
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海風帶來的咸腥味似乎也沉重了幾分。
他想起匯報一百億天價時,電話那頭先是死一般的寂靜,緊接著是副總難以置信的咆哮——
“一百億?!鄭國棟,你腦子被海水泡壞了?還是被那個姓閻的女人灌了迷魂湯?!八千多萬的地,她敢要一百億?你居然還回來問?把她轟出去!告訴她,要么接受我們的合理補償,要么等著規劃變更,我們另起爐灶!這點魄力都沒有,你趁早別干了!”
那些刻薄的話語像鞭子一樣抽在他心上。
他不是不知道八億七千萬已經是基于政策標準給出的高溢價,足以讓瀕臨破產的原公司股東欣喜若狂。
可閻月清……這個女人平靜吐出“一百億”三個字時的篤定眼神,像深海漩渦一樣讓他本能地感到不安,總覺得她手里攥著足以顛覆局面的底牌。
正是這份不安,讓他頂著壓力回來了。
“閻總,”鄭國棟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但微微發干的喉嚨和略顯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的緊張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我帶著公司的最終意見回來——九億,是藍海重工基于政策標準、地塊現狀及未來發展潛力,經過嚴格評估給出的最高誠意報價。這遠高于市場評估值,也符合國家征收補償的最高上限。一百億……”
他停頓了一下,幾乎是咬著牙說,“恕我直言,這完全超出了商業談判的范疇,是異想天開。公司認為這毫無誠意,如果閻總堅持這個不切實際的價格,我們只能非常遺憾地終止談判。我相信您也明白,國家新能源試點區的規劃雖然落定,但具體的選址和建設方案并非完全沒有調整的余地。”
“藍海重工作為國家戰略工程的承建方,并非只有hz-07這一個選擇。僵持下去,對貴公司、對等待安置的員工,絕非明智之舉。最終,我們雙方只會不歡而散,貴公司可能連這九億都拿不到,還要承擔規劃變更后地塊價值驟降的風險。”
他一口氣說完,試圖用“終止談判”、“規劃調整”、“風險驟降”這些字眼形成壓力,目光緊緊鎖定著會議桌對面的閻月清。
閻月清端坐在主位,指尖輕輕搭在桌面上,神色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鄭國棟帶來的不是最后通牒,而是一份尋常的報告。
她甚至微微彎了下唇角,露出一個看似溫和,卻讓鄭國棟心頭一緊的淺笑。
“鄭總辛苦了,來回奔波。”她的聲音依舊平和悅耳,“我理解藍海重工的立場,也理解您夾在中間的為難。不過,談判嘛,總要基于事實和雙方真正的需求才能達成共識。貴公司認為我在漫天要價,是基于對hz-07地塊‘當前’價值的評估。但是……”
她話鋒一轉,那份溫和瞬間帶上了一絲洞察秋毫的銳利。“我想友善地提醒鄭總和貴公司高層一點:時間,才是你們此刻最昂貴的成本,或者說……最無法承擔的代價。”
鄭國棟眉頭緊鎖:“時間?閻總這是什么意思?項目工期固然重要,但并非不可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