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的時候,餓的時候,睡不著的時候,她就打開木匣,用冰冷僵硬的手指奏響那首寨中流傳的歌謠。
風雪總會過去的,春天也遲早會來。
一天天,一夜夜。
石頭上的正字越來越多,她的頭發越來越長,衣裳越來越破。
雪停了,枯黃的草地露了出來。不知不覺,鳥兒清脆的鳴叫又在晨間重新出現了。
天氣暖和之后,姬縈把身上破破爛爛的衣裳洗了,拆了露出大拇指的錦鞋,用來補衣裳上的破洞。她的發髻凌亂不堪,干脆散開之后任其生長。
她將螞蚱串在樹枝上火烤,制作簡易陷阱捕捉野兔,從草木灰里提取焦糊糊的鹽。
她赤著腳走遍山谷,尋找纖長硬質的蕁麻。
蕁麻長滿毒刺,她的雙手總是傷痕累累,又痛又癢。
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她就把雙手浸在溪水里,冰冷的溪流能夠緩解雙手的不適,稍微好過一點,她就又拿起泡過的蕁麻,用石頭不斷錘擊。
錘擊后的蕁麻除去肉質,梳理通順,懸掛曬干,后期便能制作繩索。
有了繩索,她就能逃離天坑。
日復一日,月復一月。
錘擊的聲響在溪畔響徹不停。
那塊寫滿正字的石頭,就在不遠處陪伴。
當溪水重新變得刺骨,木屋中曬干的野菜塊莖已經快堆不下的時候,姬縈知道,秋天又來了。
她加緊曬制蕁麻,想要在冬天再度來臨前做出繩索離開天坑。
一天傍晚,太陽已經落山,姬縈卻還在溪邊捶打蕁麻,為了補上昨日下雨耽誤的進度。
那塊鋪放蕁麻的石塊,已經被她捶打得凹凸不平。
不知何時,少女的頭發已經長到腰下。
散落的烏發遮擋了視線,姬縈正要撥開頭發,忽然聽見猛獸的咆哮,接著是重物墜落的巨大轟鳴。
姬縈倏然抬起頭來,茂林擋住了視線,看不見對面情況。
她放下手中的石頭和蕁麻,從溪邊站了起來。
那一聲巨響之后,再無異動。
半晌后,她轉身回到木屋,拿出生銹的斧頭,小心地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穿過樹林,姬縈來到天坑邊緣。
地上滿是折斷的樹枝和掉落的綠葉。一輛墜崖的馬車靜靜躺在狼藉之中,兩個車轱轆從車上解體,滾出去很遠。拉車的那匹馬,已然斷氣,身上還留有某種野獸撕咬的痕跡。
勉強保留原型的車廂大幅傾斜著,車廂一角深深陷入泥濘的地面。一抹靛藍的衣角藏在虛掩的車門中,姬縈猶豫片刻,握著斧頭靠近馬車廢墟,全神戒備地拉開車門。
一個比她大不了兩歲的少年倒在雜亂的車廂之中,桌椅翻覆,書冊翻開,幾片碎裂的煙青色瓷片散落在少年手邊。少年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如紙,一支黑色的箭矢插在他的胸口,鮮血染紅了衣襟上的飛鳥紋路。
姬縈跳上馬車,右手仍牢牢握著斧頭,左手上前探了探少年的鼻息。
還有氣,但不知道能撐多久。
少年身上質地上乘的織錦和腰間翠綠的玉佩,讓她想起故意在她面前大聲嘲笑的皇子。那張一看就出身高貴的皎潔面龐,深深觸動姬縈心中那些不好的回憶。
她不是大夫,救他不是她的義務。
姬縈放著少年不管,在馬車里四下翻找。一邊將還能吃的碎糕點塞進嘴里,品嘗著久違的陌生甜蜜,一邊將馬車里還能用的東西搜出放到一起。
最后,她撕下車簾,將用得著的東西包裹起來,快快活活地帶回了小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