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曾為她挽過發,也為她烹過羹湯的手,像蒲公英輕巧而溫暖的種子,在她頭上溫柔地停了一下。
只有一下。
“不必為我憂心我不愿”
少年聲音漸低,歸于寂靜。
他的手,從半空跌落。
少年再度失去了意識。唯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未完全離開。
姬縈掙扎著想要不哭,但眼淚還是不斷涌了上來,從克制的嗚咽最終到束手無策的嚎啕大哭,像一場由小到大的暴雨,大雨中滿是她對命運的憤怒和悲痛。
有那么一刻,她好像接受了不斷將事物從她身邊剝離出去的命運,好像就要和千千萬萬個尋常的人一樣,在那蠻不講理的命運面前引頸就戮,束手待斃。
但她最終還是停住了眼淚。
當她抱著少年的身體和小木匣走出木屋時,臉上是干的,只有眼眶殘留著紅腫。
大地鋪著月光皎潔的銀紗,空曠的蒼穹變得像大海一樣幽深靜謐。
姬縈將少年和木匣放到安全的地方,點燃了那間她生活近一年的小木屋,點燃了溪畔的樹林,也點燃了滿手傷痕換來的即將完工的蕁麻長繩。
火光沖天的樹林圍繞著燒燃的木屋,而在樹林之外,一條用鵝卵石、泥土、巨石組成的矮墻,將越燃越烈的火焰牢牢包裹其中。姬縈蹣跚著、趔趄著、搖搖晃晃地,用一雙布滿大小傷痕的手,抱著一塊重量超過她數倍的巨石,走到最后的缺口前。
轟然一聲巨響,比她還要高的石塊落下,火焰被她阻斷在矮墻之內。
矮墻內的烈焰貫穿漆黑的長夜,紅焰焰的光將夜空照得如同正在經歷一場最盛大的火燒云。
只要江無源身處百里之內,就一定能看到她發出的求救信號。
夜風夾雜著炙熱的火光撲面而來,烈風吹走了她的發帶,過腰的長發得到自由,在風中狂亂舞動。空氣中隱有燒焦的臭味,她坐在遠處,讓失去意識的少年靠在身上,怔怔地看著熱氣在酷烈的火光中蒸騰。
許多她從未見過的鳥類從著火的林中振翅飛走,而那些野兔游蛇,則從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中慌亂鉆出。
火仍在燃燒,風不曾停息。
穿著南亭處服飾的江無源出現在她身后。
姬縈知道是他,所以并未回身。
江無源一步一步走到姬縈面前,啞口無言地看著她,以及靠在她身上的少年。
他的長刀已經出鞘,刀尖在閃爍的火光中閃耀著冷光。
“我說過,要是試圖聯系外界,你會沒命。”江無源啞聲說。
刀已橫在少女細瘦的脖頸上,她還是不為所動。
她的神情有種淬煉之后的堅毅,鮮血似的火光融進少女眼底,就像她本身的靈魂之火。
“即便這么做,也可能救不了他。你不后悔嗎”江無源說。
熱風吹拂著姬縈的長發,讓她想起少年最后撫摸的那一下。
“我只知道,不這么做一定會后悔。”
姬縈抬起頭,無所畏懼地看著江無源的眼睛。
“我不想成為我看不起的人我明明有過選擇。”
她眼中遠超成人的勇毅和堅強,就像一支利箭毫無準備地射入江無源的心中,使他驚栗般地想起日蝕那天的讖言。
大火還在燃燒,就像永遠帶走大伯父和山寨中老老少少的大火。
在江無源的安排下,徐夙隱被一名陌生的南亭處都尉帶走了。
或許他會活下去,或許不會。
但無論如何,這是她做出的選擇。
緊抱木匣的姬縈,再次變成孤身一人。
馬蹄飛揚,煙塵陣陣。
江無源帶著她騎上馬,她最后看了一次被困在矮墻中的大火,頭也不回地奔向更加生死難料的明天。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