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事情愈演愈烈,趙巍衡最終請去了崔舒若。
她大抵也猜到了,那一日還特意讓行雪幫自己上了胭脂,平日里她用得少,原本就膚如凝脂,濃妝艷抹反而顯得不倫不類。
但如今她的臉色太差,不得不涂脂抹粉掩蓋臉色。一個蒼白病弱、搖搖欲墜的郡主,遠比不上精神奕奕、面有紅光的郡主來得威嚴可信。
她見到趙巍衡時,他身上的盔甲厚重。崔舒若不由得神游天外,就憑他盔甲的厚度,一般的箭怕是射不穿,難怪很少聽見過射殺主將的事,她不敢想得用威力多大的弓弩才能射穿。
趙巍衡沒有他阿耶的別扭,喜歡叫人猜念頭,一見到崔舒若,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到曲南后,軍心不穩,我怕到時面對胡人部族時,士氣不足,想了個主意,怕是還要二妹相助。”
崔舒若坦然應下。
二人好生商議了一通,定下章程。
他們決定停留曲南,當著三軍之面,祭拜曲南枉死的百姓們。趙巍衡敏銳的嗅到,這可以是士氣不穩的根由,同樣也能是士氣大漲的契機。
人心從來活泛,只看當權者會不會妥善處置。
曲南整座城都破敗荒涼,許多原本嚴正整齊的屋舍都已經塌陷一角,進城的道上還能隱約瞧出曾經的跡象,但也都長滿青苔野草,有些院里的藤蔓都已延伸攀爬完整個屋子,厲害些的,還能在路邊瞧見院子里冒頭的雜草。
有時周邊的草叢還會傳來動物被驚嚇到奔跑的聲響,或是一不小心把變成白骨的頭顱踢開的。
說不出的詭異。
但趙巍衡直接下令,命人把兩側的雜草砍盡,路邊和院子里的尸骨都收斂起來。還有些人則在城外挖了許多個大坑。
有些兵丁還做著興許能趁這個機會,好好的收斂一番錢財的美夢,但他忘了,這里原先是被胡人屠戮的,值錢的東西早就被一掃而空,到時滿屋子的狼藉,還能瞧出當時的景象。
有的尸身上沒了腿腳,有的尸身旁邊是被撕扯的布料,還有小小一捧,雙手可握的尸骨,那是未足月的嬰孩
明明已經過去了幾年,明明他們的尸體上連血肉都不在了,明明一切歸于平靜,這是一座被遺忘的墳塋,可當那些將士們親眼瞧見,為他們收斂尸骨時,腦海里卻不自覺的在還原死相。
這個該是被掐死的,那個是被一根根掰斷手指腳趾再被砍下頭顱的,還有漂浮水面被淹死的
到了此時,內心的痛恨逐漸戰勝恐懼,沒有人能笑著走出這座城。
沒有人。
他們來時輕車簡裝,走時各個都扛著袋袋白骨。
所有人都紅著眼,咬著牙,顫抖著手。
這是血海深仇
好不容易等到出去以后,趙巍衡讓他們親手將尸骨拋入大坑,也就是他們人多,否則別說撿尸骨,便是挖坑都不知要挖到何年何月。
好不容易將尸首安葬,就到了崔舒若該出現的時候了。
她站在祭臺之上,親手燒紙,紙錢打著旋飛起來,在空中被燒成灰,她燒紙錢的過程里,明明數萬將士,可愣是沒有一個人出聲,全都安安靜靜的,若是細瞧,還能看見他們眼里強忍的淚花。
好不容易燒完了,她開始帶著趙巍衡祭拜死去的曲南百姓們。
三柱高香被插入香爐,崔舒若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