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糧已斷,眼看著實在守不住了,我不愿讓滿城百姓束手就擒,今日方才率領一千殘兵出城,殊死一博。”
“若敗了呢”崔舒若望著魏成淮,緩緩道。
魏成淮停頓住,緊抿著唇,雙手繃緊,他回答不出來。
因為兩人都想到了曾經在信紙里提及的內容。
“即是修羅尸海,亦必兢兢求一生路,望有與君相見日。”那是魏成淮的許諾,字字猶新。
可二人之間的約定,旁人有怎么會清楚。
見自家主公不曾開口,他身邊的副將主動回答,神情悲愴,但有著向死的堅決,“我們戰死,百姓殉國
與其受辱而死,如曲南的百姓般被虐殺,倒不如死得壯烈。待自戕后,點火燒城,絕不留給胡人一針一線,更別望向以我們的尸首、以殘虐的手段威懾北地其他百姓”
趙巍衡聽著幾乎是字字悲壯血淚的話,愣住。
不僅是他,其他人亦是。
所有人都覺得幽州能在得罪胡人以后,還能堅持這么久,委實難以想象,畢竟恨上幽州的可不是一兩個胡人部族,幾乎所有胡人都欲除之而后快。
獨木難支,可幽州挺住了。
所有的疑問,在此刻迎刃而解。
就憑幽州上下一心,全都有以死相拼的傲骨,比起其他州郡,幽州才是真正和胡人抗衡多年,世代血仇。
隨便在幽州找一小兒,找一婦人,她們都有遠勝于建康聲色犬馬的壯年勛貴們的血勇。
一股難言的郁氣在趙巍衡胸腔內環繞,最后化作一聲長嘆,他抱拳,由衷道“幽州上下,皆值得敬佩”
崔舒若則將目光落在了四散的婦孺身上,她們大多面色青白,小兒們不過總角,瘦弱的身軀卻抬起死人冰冷僵硬的腳,力氣大些的女子則拖起肩胛,合力將尸體抬走。
北地的春日尚是寒風徹骨,時不時一陣冷風吹過,就叫她們戰栗,可卻不妨礙手下的動作。
崔舒若藏在袖下的手死死攥住,才能克制眼里洶涌而出的淚意。她有什么立場指責魏成淮呢,在看見眼前的一切時,換做她,何嘗不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滿城百姓,遍地尸骸,猶如沉甸甸的枷鎖,如何愛惜性命如何能愛惜性命
魏成淮帶著人將尸首們慢慢搬進去,其實也沒多少尸體,過去被圍攻的時候,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又能死多少
魏成淮安頓好余下的人,便親自帶著趙巍衡他們進城。
一眼望去,樹木都是光禿禿的,地上連青苔都找不到,除了屋舍沉悶的灰黑白三色,連點綠意都瞧不見。
和北地任何一個商貿不繁的城池都沒差別,相似的建筑,除了沿途見不到小販,也沒什么行人。若非要找出什么不同,那便是每戶人家的屋檐上都掛著白幡,有的只有一兩掛,有的十幾掛白幡,擠得屋檐都要插不下了。
白幡被冷風吹得呼呼作響,有些甚至纏繞在一塊,莫名凄涼,白幡間互相碰撞的聲響,像極了嗚咽哭聲,又像是死前的低語。
崔舒若不是長于北地的人,對許多風俗不太清楚,尤其并州靠南邊,有些習慣并不大一樣。
“這”她望著眼前景象不解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