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想低價將糧草”崔舒若試探著問。
趙巍衡搖頭,“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北地又有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若是幽州能效忠,讓那些觀望的人好生瞧見投靠齊王的好處,區區糧草又算什么。
天下動蕩,若是能少些兵禍,于百姓而言,何嘗不是幸事
自前朝起,大小諸國變換便如曇花一現,某朝篡位者眾,臣竊主國者多,天下禮樂崩塌,信義無存。北地刺史起義頻頻,唯獨阿耶苦等,站在義理之上方才起兵。他是想重拾仁厚禮義,也許在旁人眼中天真無比,我卻覺得阿耶所為方才是國朝綿延的根基。
君無仁信,臣無忠孝,僅僅靠武德打的天下是不長久的。前朝如此,晉朝亦如此。
當然”
趙巍衡說著又是一笑,“所有的信念也好,仁義也罷,都要站在武德之上,否則不過是紙上談兵的空想。”
他將糧草簿推向崔舒若,面帶微笑,神采奕奕,眉宇中透著旁人不敢有的自信從容,“阿耶是仁義禮信,而我,還有所有并州將士,則是能依托起阿耶的堅不可摧的矛。”
崔舒若似乎頭一回如此直觀的面對趙巍衡,如此清晰的認識他。
他才是真正聰明的人,竇夫人總說他年少輕狂,可他才是唯一看懂了齊王心思的人。正如同他頭一個勸齊王造反,換旗時不惜遲來,也要帶上侯監察使的頭顱。
一個來日能將帝王權術玩弄得爐火純青的人,即便是在成長期,也不可小覷。
“哥高義,衡陽敬佩”崔舒若用一種全新的目光看待起趙巍衡。
她有預感,趙巍衡橫掃天下的榮光,堪堪起始。
往后再不能小瞧這位哥了,說話做事,怕是要思而后行。如趙知光那樣陰郁的人尚好看穿,趙仲平那般的也不怕,唯獨是趙巍衡,他可以與人稱兄道弟,可以縱情而哭,甚至可以包容部下的諸多過錯,但真到了取舍的時候,他一定會做出最適宜的決定。
這,才是帝王該有的心計。
真實又殘忍。
然而下一刻,趙巍衡卻又哈哈大笑,“二妹你怎么這般嚴肅,小小年紀就板著臉,往后可就容易臉生橫紋,就如同阿耶那般。”
他和方才似乎判若兩人,又是好說話、真性情、愛胡鬧的趙家郎君,是會帶著崔舒若胡鬧的哥,是會和亂七八糟的江湖眾人縱馬狂奔、行俠仗義的趙。
崔舒若能說什么,她當然是忽而莞爾,附和著道“還不是怕哥你做得太過,到時候回并州,怕是有不少人要對阿耶進言了。
只盼著阿耶可莫要動家法,每回都要來這么一出,然后阿娘帶著我們去求情。”
崔舒若說得煞有其事,仿佛真的是為此憂心,趙巍衡則得意笑道“沒法子,誰讓我是阿娘第二疼愛的孩子呢”
“嗯每回阿耶對哥你動怒,都被阿娘攔了下來,怎么竟不是最疼愛的”她抿嘴笑道。
趙巍衡指著她,顧盼神飛,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你這么說可就沒良心了,誰不知道阿娘最疼的就是你,怕是一百個我都比不上呢”
兩人說說笑笑,當真就只是兄妹尋常的揶揄打鬧。
其實兄妹情義是真,但很多事并不能如同普通百姓般簡單。可真要是像普通百姓,在這亂世,怕是連活下去的機會都不會有。
崔舒若等到和趙巍衡告辭,才漸漸停下笑容。她看著手里的簿子,心中感嘆,自己到底是少了些魄力和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