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風塵仆仆,同他們一襯,倒像是鄉下武夫。
當眾卸甲則成了由人看戲的雜耍技者。
趙巍衡身后的所有武將都抿著唇,面色不定,脾氣火爆些的,眉宇的不忿已掩飾不住了,但被身邊人手肘一擊提醒,只好憤憤收斂。
進去以后,齊王卻親自下來迎,折讓內心不爽的諸將怨氣消散了些。
齊王大笑著打量趙巍衡,一拍肩膀,“回來就好,我兒半載不見,健壯了不少。”
他一邊欣慰的笑,一邊看向其他的武將們,一個個關懷過去,堂堂齊王如此放下身段,即便是不忿,此刻也都消弭的差不多。
然而等到落座后,在寒天雪地里凍得沒有知覺的腳陡然接觸室內如火般的暖意,升起的反倒不是舒坦,而是癢意。
在外打仗,饑寒不定,一個個手腳都長了凍瘡,最是不能乍寒還暖。
于是美酒佳肴擺著,心里卻一直記掛又疼又癢的腳,可惜不能當眾撓,那叫一個抓耳撓腮的難受。
目睹全程的崔舒若亦無心菜肴,她的目光掃到齊王的坐席,又淡淡收回。
看來齊王的手段愈發厲害,馭下之術便是叫人既喜又怒,感激又懼怕,總之不能安心。立下功績的武將,既不能放任其自滿狂妄,又不能依偎打壓,便只好如此交替著來了。
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崔舒若不能明目張膽的與魏成淮對望,僅僅是安坐在自己的席子上,垂著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是齊王帶著百官特意為凱旋將士設下的筵席。
本來,這里是不能有崔舒若坐席的,即便她身份尊貴,或是該單獨隔出一道屏風。
但崔舒若近些年幾乎掌握著大軍所有供給后勤,經手的事不知凡幾,不少文臣武將都需與她打交道。即便身為女子,卻遠勝一般官吏,也正是因為她立下的種種功勞,時至今日,才得以在男子間擁有一席之地。
且,無需屏風。
但并不意味著滿堂的文武大臣們認可女子,他們僅僅只是將崔舒若和一般女子隔開,劃分到了男子的一席,因此認同。
畢竟世上,僅有一個崔舒若。
偶爾有特別厲害的個別女子,也不是不能容忍。
席上還有一人也十分顯眼,是趙知光。他明明跟著去了軍營,但回來時卻被提前召回,故而不必似趙巍衡一行人般突兀,而是換了錦衣華服,如貴胄公子般享盡膏粱。
席上,齊王突然起意,招手令趙巍衡上來,在眾人以為他要嘉獎趙巍衡時,又喊了趙仲平上來。齊王面有紅光,像是有酒了,說話也肆意些。
直接讓趙仲平給趙巍衡遞酒賠罪,相逢一笑泯恩仇。
趙仲平依言照做,臉上還帶著笑,和趙巍衡目光相交時故作愧疚,“先前是我這個做二哥的不好,往后再不會了,不知三弟可還要記恨二哥”
說是遞酒賠罪,但趙仲平的話乍一聽還成,細品卻不對勁了。
可形勢比人強,趙巍衡眼神一掃,隨后朗笑接過酒杯喝下,十分寬慰的說,“二哥說笑了,弟弟從不曾記恨過二哥。”
唯獨捧著酒杯不敢抬頭的下人,在退下后,盯著變形的酒杯不敢置信,這可是銅啊,怎么隨便喝一口酒就被捏成這樣,也不知明郡王趙巍衡的手勁得有多大。
哪是力氣大呢,是趙巍衡的心在滴血。
他率性而為,害死的卻是無辜將士的性命,那是多少爺娘的兒子,妻子的丈夫,幼兒的阿耶
弄權可以,將士的性命何辜
兄弟倆注定是非生死不解的仇怨了。
宴席上觥籌交錯,似乎人人都為兄弟的和解而高興,可任誰都知道,齊王已經猜忌趙巍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