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如蕙姐姐懷孕以來,他想過很多次,若被發現、若被長輩們和紀明達逼著如蕙姐姐打掉孩子,避著攆她走,他該怎么據理力爭,該怎么迎著這些人的怒火,擋在如蕙姐姐身前。
他也覺得到剛才為止他都做得很好。
院里雖然有人猜出了什么,可沒人敢往上說,不但都裝不知道,還有好幾個人向如蕙姐姐賣好。老爺太太和老太太更沒聽見一點風聲,也沒起疑心。
但現在,他迎著滿屋人的目光站了起來,腦中卻只有一片空白。
被紀明達疑惑卻微笑地看著,他幾乎說不出一句話。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才聽見自己開口“如蕙姐姐她病了,我讓她歇著去了。”
“病了”紀明達又看外祖母和舅母,笑問,“病了請大夫了嗎大爺也沒先同我說,這倒像我不體貼人了。”
她心里開始有些不安。
外祖母和舅母真的不知道嗎
一家住著,理國府就這幾個人,溫從陽又是她們最疼的孫子兒子想想也是,這么大的事,怎么會真的不知
“請請了。”溫從陽攥緊雙拳,又坐了回去,不知道自己是哭還是在笑。
他說“一個丫頭,不必姐姐費心,我便沒說。”
“是啊是啊一個丫頭罷了”婆母一直不說話,何夫人忍不住了,想把這事趕緊先翻篇。
她緊張笑著,和紀明達說“如今你嫁進來了,你們房里自然是你做奶奶的說了算,哪用問一個丫頭等她好了,自然還叫她伺候你,現在可別把你過了病氣”
還是等她先弄明白如蕙到底怎么了,處置完再告訴她的好從淑可還在這呢,小姑娘怎么聽得這個
紀明達的心涼下去。
她想到了母親的話。
那還是一年前,她才經過噩夢,一心要嫁溫從陽。娘和她說,舅母有些左性,她脾氣傲,有些事忍不得。那時她卻覺得只是娘偏心二妹妹的借口。她說,舅母一向最疼她,怎么會難為她
可娘果然是對的。
做外甥女和做兒媳婦不一樣,做舅母和做婆婆,又哪里一樣呢。
那外祖母呢外祖母也是這樣嗎
紀明達也站了起來,離開太婆婆的懷抱。
她身子在抖,對婆婆垂下頭,卻堅持說“我既嫁給大爺,自是該處處以大爺為要。我與大爺從前不算親近,定親后,一直心中不安,早便想好過來后一定要多多請教于她。且她既是多年服侍大爺有功的人,我也該賞。還是快再到太醫院請個好太醫來,診明白她究竟是什么病,不但于我有益,想來大爺亦能安心。”
兒媳婦這一大篇話情理俱占,讓何夫人真不知該怎么再駁回。
溫從陽向前半步,離紀明達近了些,才要勸她求她一直未曾開口的張老夫人動了。
她先說“李橋家的你帶人把大姑娘送回去。”
李橋媳婦當地一跪,已經淚流滿面“老太太”
“不去”張老夫人手指了指,示意自己的人,“那先帶她走,隨便找個地方等著。”
從上了五十歲,到如今快二十年,除了給姑太太和大爺大奶奶挑人,老太太就沒再管過一件下人的小事,全是交給太太。今日卻又為大爺大奶奶發話,可見是要認真管一管了。
怕全家遭殃,李橋家的沒有掙扎,被帶了下去。
溫從淑也被奶娘丫鬟送走。
何夫人也站了起來,看兒子跪在婆母膝前,抱著婆母的雙腿哭。
婆母卻不看孫子,只對她說“去請個嘴上嚴的大夫來。”
看陽兒這反應只怕她與媳婦為讓他順順當當成親,才有意忽略、也一直沒管的那件事,已經哎,已經出了大差錯。
張老夫人一手握住外孫女,一手輕輕摸著孫子的腦袋,說“你不愿意,就只能叫你老子回來了。”